烛光中的母亲和孙子

展翅知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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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自拍

今年孙子虚岁十八，吵嚷着要过成人礼的生日。奶奶建议周岁再过。孙子说今年高三，明年要上大学难得在家，虚岁过吧。我默认了。

到了生日那天，两份儿媳和大孙女寄来的缀满草莓和橙子片的蛋糕准时搁在玄关。外卖盒掀开时，我盯着那两簇铅笔芯似的蜡烛发怔——它们让我想起我十八岁那年，母亲在灶台前揉面的背影。

奶奶，帮我插蜡烛呀！"孙子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他正把十八根五颜六色的蜡烛往奶油里插，指尖沾着草莓酱，像小时候偷喝蜂蜜的模样。我一下想起母亲说过的话："蜡烛要燃尽，吹灭了不吉利。"可眼前的孩子已经划亮火柴，橙红的火苗在他瞳孔里晃啊晃，映得睫毛像振翅的蝶。

"得许愿！"孙子煞有介事地闭眼，拳头抵着胸口。塑料刀在蛋糕盒旁待命，我恍惚看见母亲用小碟子盛着自制蛋糕的场景——面粉里加了炼乳，拌着槐花蜜，蒸的发糕，两根筷子粗红蜡烛立在两边，火苗稳稳的，像母亲看我的眼神。

母亲说：“蜡烛是象征生命的长明灯，吹不得。"我的话脱口而出时，孙子已经"噗"地鼓起腮帮。十八簇火苗应声而灭，他不以为然地笑着反驳我道：“现在都流行吹蜡烛呀，电视剧里都这么演！"我默默拔除插在蛋糕上的残烛。

玻璃窗外，暮色正漫过阳台的绿萝，我忽然想起诸葛亮七星灯的故事，那盏被魏延踢翻的灯，该是怎样灼痛了一代人的魂。

切第二块蛋糕时，孙子忽然问："奶，你小时候过生日也有蛋糕吗？"我的眼迷离了，仿佛看到十八岁的我站在母亲面前，母亲举着的小盘子，盘里是那块方方正正的面糕，烛光爆花时，凝在盘沿的烛滴，像串冬日的梅。

我说：“你太姥姥也给我做过面糕，也燃起红烛，但说烛火连着血脉，得让它自己燃完，这样......"我话没说完，孙子已经抓起手机拍照："哇，我发个朋友圈！"屏幕蓝光映着他发亮的眼睛，我忽然想起三月三那个飘着艾草香的清晨。

那年我跟着母亲去河边采荠菜花，她微卷的头发上沾着露水，手里攥着束红绳："三月三，生轩辕。今天是炎黄子孙的老祖宗生日，也是当娘的日子。"河面上漂着花瓣，远处有孩童举着彩纸扎的"长明灯"跑过，烛火在风里明明灭灭，却始终没被吹熄。母亲把红绳系在我腕上，说这是"拴福"，就像当年外婆系在母亲手腕上那样。

"奶，你许过什么愿？"孙子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正用塑料叉子戳着蛋糕上的"生日快乐"，奶油星星点点落在桌布上。我望着那堆熄了的蜡烛，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人这一辈子，就像蜡烛油，熬着熬着就尽了，可火苗得往下传。"

夜里收拾蛋糕盒时，我把两束其实已完成使命的未用完的蜡烛收进塑料袋里。月光从纱窗漏进来，照亮孙子在朋友圈发的照片——奶油蛋糕前，不满十八岁的少年咧嘴笑着，身后是奶奶若有所思的脸。我母亲那两束跨越六十年的烛光，和孙子的彩烛在岁月的空间静静相遇。

阳台的绿萝又长出新叶，我摸着腕上褪色的红绳想：或许有些东西从来没变过。就像母亲教我别吹蜡烛，就像我每年三月三系红绳，就像孙子对着蛋糕闭眼的模样——我们都在时光里踮脚，想触碰那些温热的、绵延的光。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蜡烛象征着生生不息的生命之火，道尽执着与永恒，灯烛长明寄托着对家族绵延、精神永续的期许！

西方吹蜡烛仪式源自许愿文化，侧重个体愿望的即时释放，火焰的“灭”是对当下期待的定格。相较之下，中式“不灭”理念更具哲学深度：火焰的持续燃烧，强调生命在传承中超越个体局限，于永恒流动中实现价值。这种对“存续”的崇尚，既蕴含对现世的珍视，更指向对文明根系的守望，比之西方瞬时的愿望寄托，多了份对生命厚度与时间维度的深刻观照。我没反驳孙子接收的西方理念，但心里还是觉得老祖宗的长明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