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的黄金律 万亚平

平平安安

金子的黄金律

万亚平

“是金子总会发光”，作为励志的谚语，中西文化里都有近似的哲学和阐述。

如西人莎士比亚文学表述“闪光的未必是金子”，尼采的哲学隐喻“真金终将闪耀”等。中国诗人李白“天生我材必有用”，辛弃疾“青山遮不住，毕业东流去”等诗句，用东方诗蕴讲出了西人的哲学，说的都是金子与发光。

其实，金子本身是不会发光的，只是反射光。这个误会在古人那里就开始了。西方《圣经》中“精金如玻璃透明”，中国《韩非子·内储说上》言金沙“夜有微光”。两部著作成书大致在希腊文明与我国战国时代。古人从现象观测中看到精金“透明”和金沙“微光”。这是较早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表述。其后，欧洲和中国炼丹术从现象上进一步加深误解，而且欧洲附加上了他们的神性想象。中国炼丹家也如此，把稀有性视觉特征与某种超凡特性相关联。欧洲炼金术文献《翠玉录》将黄金的光泽视为“太阳神阿波罗的象征”，其光芒蕴含神性。类似观点在中国道教炼丹术著作《周易参同契》中将冶金与宇宙能量相联糸。从《抱朴子》《梦溪笔谈》《本草纲目》到《天工开物》等科技史文献看，对“是金子总会发光”或归因于“天地精华”，或讲“五行理论”，或从朴素的自然表象讨论，都沒有作出科学解释。

　　近代科学的演进，特别是物理化学学科的发展，终于看清了“金子与发光”的真相：黄金在等离激元效应下具有反射机制，由自由电子云强烈反射520nm的黄光，而非自己发光；又因金原子外层电子（6s’）结构稳定，不易氧化，故光泽持久。真相并不复杂，前是物理的反射机制，后是化学的惰性电子对效应。所以让我们看穿了“金子与发光”的本质，揭去了中西炼丹家几千年来罩在“金光闪闪”表征上的迷雾。

迷雾消散，罩在金子上的光环并未褪去。相反，因其稀有和光泽持久而愈加珍贵。直到今天，更是成为不二的抢手硬通货和避险资产——黄金储备。人们也未因其自身并不发光而小瞧附着在它光晕里的美丽故事。相反，许多曲折里的成功，漩涡里的奋楫，苦难里的不屈，种种，种种，人们都会由衷的感叹和赞美“是金子总会发光”！这似乎成了金子的黄金律。

　　是金子总会发光”。著名作家沈从文，一生经历可谓传奇。早年投身行伍，中年成为北大教授，晚年另辟赛道，成为首屈一指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专家。他一生都在诠释“是金子总会发光”，尤其晚年研究中国古代服饰，经历更为曲折传奇。“文革”期间，家被抄，研究资料被毁，以废纸价变卖。后下放干校，研究中断。再后在周总理关心下，恢复研究，1981年出版《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填补了中国服饰史的空白，成为经典。

他的学生汪曾祺曾有这样评价：“沈先生是我见到的一个少有的勤奋的人。他对闲散是几乎不能容忍的。他说他自己的作品是'一个字一个字雕出来的'。他从一个小说家转变成一个文物专家，国内外许多人都觉得难以置信。这在世界文学史上似乎尚无先例。"沈从文的“是金子总会发光”，源于他的勤奋和“对美有一种特殊敏感”。

　　“是金子总会发光”。著名学者钱钟书早年因《围城》而蜚声文坛，晚年出版《管锥编》而攀上学问高峰。杨绛说：“钱钟书是坐冷板凳的，他的学问也是冷门。”“文革”期间，钱钟书下放干校，住牛棚干农活，连冷板凳也没得坐的。即便在这样冰冷的岁月里，他开始构思写作“冷门”学问——《管锥编》。杨绛《我们仨》：“《管锥编》是干校回来后动笔的，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产物。有人责备作者不用白话而用文言，不用浅易的文言，而用艰深的文言。当时，不同年龄的各式红卫兵，正逞威横行。《管锥编》这类著作，他们容许吗？钟书干脆叫他们看不懂。他不过是争取说话的自由而已，他不用炫耀学问。”

还是杨绛在追忆两口子过往生活时透露了他俩“总会发光”的秘诀：“我们不论在多么艰苦的境地，从不停顿的是读书和工作，因为这也是我们的乐趣。”

　　西方“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事也不乏其例。人们津津乐道的爱因斯坦、爱迪生、乔布斯等在成功之前都有一段被沙子掩埋的至暗时期，但他们身上金子的物理和化学本质属性未曾遗失，金子质地品相只是被暂时封存。他们在漩涡里奋楫，于苦难中不屈，终迎属于自己的闪光时刻。天文学家哥白尼、画家梵高更是生前暗淡，被沙子尘封深埋，死后由时间拂去覆盖在他们身上的沉沙，露出科学和艺术的光芒，迎来属于他们的高光时刻。

　　金子的物理化学特有属性，金子的稀少和高贵，伴随着中西文明与金子的堂皇邂逅和美丽误解，“是金子总会发光”，不仅成为人们口口相传，耳熟能详的谚语，而且也最终成就了金子的“黄金律”。

为什么说“是金子总会发光”是励志人生的“黄金律”？再看看著名相声演员马三立的故事，就没有疑问了。

1970年，年过半百的马三立离开天津曲艺团，带着全家下放农村生产队劳动。看他太瘦，队长先让他去队上菜园看夜（值班）。虽然下放，但马三立没忘记相声。晨起不忘练功。先做一套自创保健操，包括摩腰、踢腿、摆臂，然后就小声背“趟子”（传统相声里的大段念白）和绕口令。他不敢想什么时候还能用上，只是这一身艺术，舍不得丢掉。后来马三立还是因为太瘦，队长说他拉车不行，割麦不行，挖沟不行，挑担子更不行，要不到场上去，帮妇女们撵撵鸡什么的。这可是个连妇女都不顶的活。

可也别说，有时候也顶用。一日队上开会，人总是到不齐。又一日队上还是开会，队长在喇叭上宣布：今晚开会，会前由马三立说一段单口相声。”

立马，人到齐了。还是立马，马三立有用了，马三立这块熟金发光了。他以自己方式证明了“是金子总会发光”。马三立的相声幽默，马三立的生活苦涩，苦涩腌泡着幽默。笑点？泪点？痛点？抑或都有。

至此，队上没人怀疑马三立是块金子，是块会发光的金子。

　　金子真正的“闪光”，从来不是命运的馈赠，而是个人在暗夜中依然不熄的光亮。沈从文、钱钟书的“发光”告诉我们，是金子，就应主动寻找闪光的缝隙，若没有缝隙，就以金子的硬度凿开一条路。马三立故事启示人们，当世界拒绝给你舞台时，你就做自己的观众，以金子般的质地迎接闪光的机会。（2025.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