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垂红话当年——记忆当知青时在海南定安农村的荔枝论树卖

大海之南～蔡跃雄

　荔枝也许是世上最鲜美的水果，唐朝大诗人白居易称它：“嚼疑天上味，嗅异世间香。”北宋被贬海南的大文豪苏轼有诗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海南荔枝有成熟早、品种多、果质优的独特优势，品牌响亮，多年来名声鹊起，已享誉全国乃至世界。

五一假期间，我来到位于海口市琼山区海垦红明农场公司（原名三门坡农场、兵团一师三团），这里已发展种植了三万多亩妃子笑品牌荔枝，是海南最大的连片荔枝生产基地和销售集散地。

每年清明过后，农场漫山遍野的荔枝果开始红熟，引人“休闲荔园行，长忆妃子笑”，到处是看荔枝、卖荔枝、买荔枝、摘荔枝和吃荔枝的，成为荔枝闹市。

⬆️ 红明农场公司荔枝基地的妃子笑荔枝熟了

　然而，从前的海南荔枝却生不逢时，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还没能形成产业，到处是野生荔枝的占多，任其土生土长，自生自灭，还屡遭砍伐。那时卖荔枝果是论树卖的，砍下树枝摘果。

我想起1969年6月，当时读初中的我与同学下乡，来到刚改制建立的兵团一师四团（琼海县东升农场）秦世岭作业区三忠二队当知青。

这个月的一天，同团四方坡作业区红英队的知青老乡来串门，说他们到定安县与琼海县交界处的岭口公社附近一个小村子玩，那里有很多荔枝树，已是荔枝果成熟的末期，论树卖果，任你采摘带走，一棵树按高大矮小、果子品质和多少来定价，就二三元钱。

我说见过荔枝论斤论两论个卖，哪有论树卖？老乡说是真的，还说荔枝很好吃但娇气，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四日色香味全变，买回来怕变就吃完了，要不会捎些给我们。

1970年7月，我被调去开发建设本团的团结作业区新连队冬瓜寮队，这里离定安县岭口公社不远。次年5月的一个周日，我们七个广州、中山、潮汕知青合伙，商量着如何去岭口公社农村买荔枝，我忽然想起那里是论树卖荔枝，就把这事说了。

大家一听都乐了，但又发愁，一棵树的荔枝该有多少，怎么采摘带回来？大家提议带上砍芭刀、布袋、肥料袋、扁担，把荔枝挑回来，大家都说好，于是分头作准备，很快出发了。

我们一行翻山越岭，途经本团四方坡作业区的区部和2队、5队，一个多小时后，才来到岭口公社田堆大队的一个小山村。

到了村口，只见仅有十来棵、七八棵散布着的荔枝树，当我怀疑是否进错村时，走在前头的人大喊快来看哪！我疾步往前冲，但见这里的荔枝树茂密成林，集中生长在村民居住的石头房、茅草屋周边。

往上望去，高大的树梢结满火红的荔果，在蓝天与墨绿的荔枝叶衬托下，“飞焰欲横天，红云几万重”，极其绚丽壮观。

但朝下一看，林里树下竞一片狼藉，到处堆满被砍下的荔枝树枯枝败叶及零星残果，烈日晒过后，散发出浓烈的臭青腐酸味。

荔枝树普遍高大，也许是本地人不会管理，或是说根本就没有管理过，那么高大的树梢，人摘不到荔果，只好掠夺性砍断枝条来采摘了，虽可惜，但也不得已。

⬆️ 那时的野生结果的荔枝树

　面对那么多荔枝树，我们走远路累了，没力爬上树采摘品尝，大家就来个“抛砖引荔”：随手在地上捡块砖头，对准荔枝树上垂果最多最红的树梢使劲一抛，荔果就会噼里啪啦掉下好多，我们马上捡起来吃。

就这样品尝了十多棵荔枝树后，选中了其中两棵。哪时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只觉这两棵树的果子“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似糯米滋那般，肉厚核小。然后就跟荔枝树的主人讲价，讲到每棵树五块钱，共十元，我们每人出一元多。

接着就是采摘。两棵树的荔果少说也有三四百斤，若要爬上树很久才能摘完，既危险又累人。这时卖荔枝的说，树上的果子都是你们的，你们摘也好，砍也罢，但不能把比胳膊粗的树枝砍下来。

为了收益最大化，我们还是把胳膊粗的树枝砍了一些下来，在地上摘果才多快好省。卖荔枝的看到了，也不责怪我们，据说村里缺柴，砍下的树枝正好给村民用来烧火做饭。

我们忙了一个多小时，砍了枝条、采摘荔果，装满了八个袋子。看到那么多荔枝，大家乐坏了，一边剥皮往嘴里塞，一边赞叹好吃，相互见牙不见眼，话语含糊不清。

打道回府了。我们一行四人挑荔枝，另三人拿砍芭刀并准备轮换着挑。走在山中小道上，烈日当空，大家顶着酷热，边挑荔枝走路、边笑谈刚才如“鬼子进村”般的论树卖荔枝的经过与趣事，都说好玩，还要再来。

半路上，大家又累又渴，还饿肚子，于是打开布袋吃荔枝充饥。一直沉默寡言的广州高三知青、人称秀才的老陈说，你们知道吗，明代理学文学家、海南四大才子之一丘浚写过《咏荔枝》：世间珍果更无加，玉雪肌肤罩绛纱；一种天然好滋味，可怜生处是天涯。

秀才还随口哼了几句粤曲，好听，我们问是什么歌曲？秀才说，这是粤剧名角红线女唱的《荔枝颂》，曾在苏联莫斯科的东方古典歌曲比赛中获得金奖，可惜现在被批判了。

论树买了荔枝，吃着荔果，又听荔枝颂，饱了口服，还长了知识。大家都说今天虽然跑了一天太累了，但也太值了。

　我的思绪回到红明农场公司。我了解到，由于这里的荔枝上市时间早于“两广”一个月以上，果品销售得到当地市、区政府部门大力支持，将上市时间优势转化为市场空间优势，借助聚划算平台，曾用三天时间就以产地直供的模式卖光至少300吨荔枝。

还有，公司曾由12名果农组成一个团队，参加“1小时内由一个团队人工摘荔枝最多”的吉尼斯世界纪录挑战，在吉尼斯世界纪录官员的见证下，一小时内12名果农共采摘758.15公斤荔枝，成功创造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我想起本地人常说“一颗荔枝三把火”。“火”的原义是吃荔枝上虚火有损身体。我忽然觉得这“火”字应该有引申义，形容当下荔枝的热销红红火火。

殷红的荔枝终于赶上大数据、智能化、信息化的高科技产供销时代，如亿万把火，映红海南岛。

丘浚爷若在天有灵，对其笔下荔枝的“可怜生处是天涯”，或许会觉得言之欠妥。如今有诗《红明荔园行》言：

三门坡上荔园中，

妃子笑傲万树丛；

可怜当年论树卖，

喜看盛世果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