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在绿意里沉沦，与初夏共眠

庞随军

我愿在绿意里沉沦，与初夏共眠

作者：庞随军

初夏的清晨，蝉鸣还未从地底钻出喉咙，风却已悄悄爬上枝头，将满树的绿叶翻成一片片碧玉的浪。空气里浮着草木初醒的潮气，像未晾干的宣纸，洇着水墨般的绿意。巷口的梧桐最是敏感。它们的叶子尚未褪尽春日的稚嫩，叶脉里却已灌满了初夏的元气。风过时，千万片叶子簌簌地翻动，沙沙声里藏着细碎的私语，些许是议论昨夜新落的雨珠，尽许是交换着阳光的温度。有麻雀扑棱棱掠过，翅尖扫过叶尖，惊得几片嫩叶慌慌张张地摇，抖落几滴晨露，正巧坠在树下打盹的狸花猫鼻尖上。风是闲不住的绣娘，它穿过晾衣绳上飘摇的蓝布短袖衫，将槐花的甜香绣进衣褶；它绕过竹篱笆上缠绵的忍冬藤，把露水串成剔透的珠帘；它甚至钻进老茶馆的雕花木窗格里，偷走一缕茉莉香片的雾气，又匆匆忙忙地跑去戏弄池塘里新生的浮萍。浮萍们被逗得东倒西歪，倒映在水中的云影也跟着碎了，化作一池晃动的银鳞。最妙是午后，当日头攀到树梢时，风便更勤快了。它推着老槐树的影子在粉墙上慢慢挪，像在给斑驳的墙皮描金边；它掀动妻子用的竹帘，将凉席上的蒲扇吹得骨碌碌转；它甚至掀开孙女、孙子的作业本，把初夏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纸页，翻得哗啦哗啦响。不知谁家窗台上晾的薄荷草，被风揉碎了叶子，清冽的香便顺着巷子一路飘，钻进所有半开的门缝里。待到日头西斜，风便裹着炊烟在屋顶打转。它把谁家煎鱼的焦香、新蒸米糕的甜香、甚至灶膛里未燃尽的柴火香，都搅成一股暖融融的漩涡。这时节的云也慵懒，被风推着在霞光里打哈欠，一缕缕化开，像撕碎的棉花糖。

暮色漫洇上来时，我总爱坐在老槐树下数叶子。看风如何把每一片叶都翻成不同的弧度，如何让光影在叶脉间流淌成河。偶尔有早熟的蝉试探着鸣叫，却很快被风揉碎在叶隙里。我忽然明白，初夏的妙处原在这未起与已动之间。蝉鸣是未来的序曲，而风翻初夏的裙摆，总在某个不经意的午后，轻轻掠过蔷薇的芬芳。风是顽皮的信使，卷起一缕香，又将它抛向巷尾，待人追着那抹甜味寻去，才突然惊觉，墙头早已爬满绯红的云霞。巷口的蔷薇开得野。它们不似春日的桃花矜持，也不似秋日的桂花隐忍，而是泼泼洒洒地攀着灰墙，将满腔心事揉进花瓣里。粉的像少女颊边未褪的胭脂，红的似绣娘遗落的丝线，层层叠叠压弯了竹篱，连空气都浸得黏稠。有孩童踮脚去够垂落的枝桠，花瓣便簌簌地落，沾了满肩的霞光。这时节的风最是善解人意，它不似春日料峭，也不及盛夏燥热，只裹着几分水汽，悠悠荡荡地穿过巷弄。风过时，蔷薇便低了头，将藏了整年的香揉碎了，撒在晾衣绳上悬着的白衬衫上，撒在阿婆竹篮里新摘的油菜花上，撒在青石板缝里冒出的野薄荷上。连小孙女新换的碎花裙摆，也被染成了流动的香云。老墙根下，总有三两妇人摇着蒲扇闲话。她们的裙摆也是初夏的注脚，或蓝底白花，或藕荷色细条纹，布料被岁月洗得发软，却仍固执地兜住几缕蔷薇香。谈笑声里，风又卷起几片小花瓣，落在她们鬓角的白发上，倒像是别了支簪子。我也常在黄昏时坐在蔷薇架下，看夕阳把花瓣镀成金箔，看蚂蚁排着队搬运飘落的花粉，看邻家少年骑着单车掠过墙头时，车铃惊起一片嗡嗡的蜂蝶。他的白衬衫被风灌满，衣角扫过蔷薇时，整面墙的花都跟着颤了颤，抖落几粒香，落进我摊开的书页里。

　　时序总在不经意间换了妆容。晨起，慢跑在公园小径上，见樱树已褪却繁红，新叶初展如绿云，枝桠间零星缀着粉白残瓣，倒像是春天遗落的诗行，被夏日轻轻拾起，夹在光阴的书籍册页里。粉樱牵风过春野，青樱衔绿入浅夏，蝉鸣渐起扰竹榻，新荷卷露卧池洼。翻书闲坐时，见叶影摇窗，让人忽然想起前日在《礼记》中读到的“立夏之日，天子亲帅三公九卿迎夏于南郊”，古人以朱衣祭火德，将对五谷的祈愿融于庄重仪轨，倒比这眼前的樱树更懂得时光的深意，原来每个节气都是天地写给人间的信笺，藏着草木荣枯的密码。民间的立夏总带着烟火的温软，新麦磨面的清香漫过青石板路，青梅浸酒的陶罐在檐下低语，孩童执彩线系蛋，于树荫下笑闹，倒应了斗蛋趣无穷，秤人语亦浓"的旧俗。这些传承千年的仪式，原是古人与时光的默契。春去不必伤怀，夏来自有馈赠，就像樱树在春日尽情绽放，至立夏便悄然收敛起芳泽，让新叶在晨露中舒展筋骨。《淮南子》有云：“夏者，阴阳交，万物华实”，此刻站在树下，见青果初结于绿叶间，才明白，生命从不是单向的奔赴，而是懂得在盛放后退场，于凋零处孕育新机。曾在古画里见过“山亭夏日”的景致。绿树阴浓，楼台倒影，今晨在公园竟遇着了这般妙境。晚樱随风舞动，花瓣稀疏如星子落草，鸟衔着细枝掠过柳影婆娑的池塘，正应了《逸周书》里“蝼蝈鸣，蚯蚓出，王瓜生”的三候。有穿汉服的女子坐于花下，素绢上残红与新绿相映，她说：“立夏的樱树最是通透，既留得春的余韵，又藏着夏的生机。”倒让我想起宋人"采诸菜杂麦作夏饼"的旧事，古人对时节的珍视，原是这般从容。花开时折枝插瓶，花谢后收叶制茶，从不错过草木的馈赠，亦不贪恋春光的温存。

暮色里的樱花最是动人，晚风过处，残瓣如雨纷扬，落于青草如碎玉铺地，与绿叶相偎却无半分凄凉。樱花之美从不限于枝头的绚烂，更在其懂得适时退场的智慧。就像《山中立夏即事》里写的“独对落花飞”，这飞落的不是凋零，而是时光的留白。春衫褪去，夏衣初裁，生命在更迭中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元稹诗中“帘蚕呈茧样”，说的正是这般轮回。一季的结束，原是为新季铺路，就像樱树在立夏时节卸了红妆，却让满树绿荫成为夏日的序篇。粉樱牵风过春野，青樱衔绿入浅夏，时光悠然流转，岁月恬淡生香。檐角的雨珠落进新荷盏里，将季节的刻度晕染成温柔的涟漪。光阴，从来都是“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的坦然。它不疾不徐地铺展四季的画卷，把春日的浪漫酿成夏荫的清凉，把凋零的叹息化作生长的序章。春去夏来，皆是天地馈赠，而我只需带着从容，在时光里且行且惜。看樱絮辞春，如雪般轻盈地告别枝头；听夏木私语，在蝉鸣未至时酝酿蓬勃的生机。在每个节气的转身处，不必追赶，不必遗憾，且将目光投向草木舒展的姿态，那些嫩芽破土的倔强，繁花凋谢的洒脱，都在诉说着生命的另一种圆满。其实，岁月从不曾辜负任何一场相遇，就像粉樱与青樱的交替，不是结束，而是另一段温柔故事的开端。傍晚散步时，路过花园，花瓣开始轻轻坠落，却不是凋零的姿态，倒像是与大地的拥抱。清洁工提着水桶经过，桶里的水映着半轮粉霞，我忽然不由自主哼起年轻时的歌，调子跑了调，却比任何乐章都动人。其实，这世间最蓬勃的，从来不是花期长短，而是懂得在尘埃里抬头，让阳光落进眼底，让春风漫过心头，哪怕是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也要把日子过成自己喜欢的模样。离开时回头望，那株樱花在渐暗的天光里仍泛着微光。街灯亮起来，暖黄的光晕里，花瓣仍在簌簌落着，却又有新的花苞在枝桠间鼓胀。原来所谓生命力，本就是这样的循环，带着旧年的伤痕，却永远向着新的日光，在光阴里慢慢舒展，渐入佳境。

　　五月的风裹着街角槐树的花香，轻轻掀开窗帘的褶皱，那碎金似的光影落在窗台，恍若秦少游笔下"自在飞花轻似梦"的具象，连窗台上的薄荷都染了三分诗意，在风里摇曳着说些旁人不懂的私语。街心花园的樱花开得正盛，胭脂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像极了《牡丹亭》里杜丽娘"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的惊觉。细想古人"樱花七日"的叹息，倒比现代人更懂花期的慈悲。那簌簌落英不是凋零，是浅夏写给大地的小楷，连泥土都染了胭脂色。倒是白色鸢尾开得肆意，细长叶片间，蝶翼般的花朵带着春天的最后一丝眷恋。风掠过槐枝与樱花纷扬的间隙，将鸢尾花瓣吹得微微颤动，那些纯净的白忽然有了流动的光晕。花瓣边缘翻卷着细碎的褶皱，像被时光揉皱的信笺，藏着无人知晓的密语。几缕槐香悄然渗入花蕊，与鸢尾自身的清冽交织，在晨光里酿成一泓微醺的香雾。光阴在草木间洇染，日子在花香中流转。午后阳光慷慨如金缕，老槐树下卖草莓的阿姨挎着竹篮，红果实上的水珠折射着光，买上一小篮，坐在老藤椅上，看阳光透过叶隙，在地上织成斑驳的图案，听鸟儿，在耳边欢歌，这便是五月独有的惬意。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却裹着温柔的尾音。河畔漫步时，夕阳将天空染成"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绮丽，芦苇丛在风中沙沙，像是《楚辞》里的"蒹葭苍苍"活了过来。遇见投缘的人，并肩走在浅夏的晚风里，不必多言，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懂得彼此的心意。五月是春夏的分界线，却也是美好故事的起点。忙里偷闲，去看石榴花"五月榴花照眼明"，开得泼辣；看新荷"小荷才露尖尖角"，擎着朝露。古人说"人间有味是清欢"，大抵是指这样的时刻。把草莓浸在冷水里，凉甜在舌尖漫开；将鸢尾插在粗陶罐里，看影子在白墙上画水墨画；甚至只是躺在藤椅上，数着天上流云，听着邻窗蝉鸣，这些被光阴浸润的片段，都是生活写给我们的情书。"光阴老了，老在清晨的鸟鸣里，老在院落的蔷薇下"，此刻深以为然。五月的温柔，是风里的《诗经》，是花中的宋词，是老藤椅上的旧光阴。当我慢下脚步，会发现每一朵花开都是"绿肥红瘦"的韵脚，每一声鸟鸣都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平仄。愿你我都能在这五月的絮语里，拾得半卷闲书，一帘幽梦，让日子在"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从容里，酿成一首绵长的散文诗。

浅夏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轻柔地洒在脸上，宛如大自然最温柔的唤醒。当我悠悠转醒，看到身边家人熟悉而安稳的睡颜，心中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意。这看似平常的一幕，实则蕴含着深深的幸福。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有亲人在侧，有温暖的床铺，能享受这般宁静的清晨，便是一种幸运。起身走向厨房，为家人准备一顿简单的早餐，看着炉灶上的粥冒着热气，煎锅里的鸡蛋渐渐变得金黄，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家人围坐餐桌，在轻松的交谈中开启新的一天，这份平凡的相聚与温馨，是幸福微光的悄然闪烁。出门踏上上班或上学的路途，街道上人群熙攘，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忙碌奔波。我置身其中，或许会觉得自己渺小而平凡。但当我停下脚步，留意身边的细节，便能发现幸福的踪迹。街角卖花的老奶奶，脸上洋溢着质朴的笑容，精心打理着她那一方小小的花摊，五颜六色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为这座城市增添了一抹亮色。路过的行人偶尔驻足，挑选一束鲜花，带着美好的心情继续前行。这简单的交易，传递的不仅是花朵，更是一份对生活的热爱与向往。而我目睹这一幕，心中也会被这份美好感染，感受到生活中不经意间的小确幸，如同在平淡底色上晕染开的一抹亮色。工作或学习间隙，收到朋友发来的一条问候短信，或是家人叮嘱添衣吃饭的消息，看似寥寥数语，却如一股暖流，瞬间抵达心底。在忙碌的生活中，有人牵挂着自己，这种被爱的感觉，是幸福的又一微光。当我为一个难题绞尽脑汁，最终找到解决办法时，那种成就感与满足感油然而生。这是我通过自身努力克服困难的见证，是对自我价值的肯定，同样也是幸福的体现。它让我明白，即便在平淡的日常中，每一次小小的进步与突破，都值得我们为之欣喜。傍晚，结束一天的奔波，回到家中。推开家门，看到客厅里温暖的灯光，听到家人亲切的问候，所有的疲惫都在这一刻消散。与家人一起准备晚餐，分工协作，洗菜、切菜、炒菜，在烟火气息中感受家的温度。晚餐桌上，分享着一天的见闻趣事，欢声笑语回荡在房间。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家庭时光，实则是生活给予我们最珍贵的礼物，是幸福汇聚的港湾。周末的午后，泡一杯清茶，翻开一本心仪已久的书籍，坐在洒满阳光的窗边静静阅读。让思绪随着文字在另一个世界里遨游，暂时忘却生活的纷扰。或是约上三五好友，去公园漫步，看绿树成荫，听鸟儿欢歌，感受大自然的美好。这些简单而纯粹的时光，让我们的心灵得到片刻的宁静与放松，是平淡生活里幸福微光的温柔绽放。

　　初夏，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带着温润与灵动，悄然降临人间。阳光不再如春日那般羞涩，而是大大方方地倾洒，给世间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金黄。漫步在花园小径，初夏的花影便映入眼帘。蔷薇花攀着篱笆，肆意绽放，粉的像霞，红的似火，白的如雪。它们的花瓣层层叠叠，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像是一群身着彩衣的少女在翩翩起舞。那摇曳的花影，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仿佛是岁月在不经意间洒下的碎钻。池塘边，睡莲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宛如羞涩的仙子。粉色的花瓣半开半合，露出嫩黄的花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荷叶挨挨挤挤，像一个个碧绿的大圆盘。微风拂过，荷叶与睡莲的花影在水面上轻轻晃动，荡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这涟漪，仿佛是岁月留下的足迹，记录着初夏的温柔与宁静。墙角的金银花也不甘寂寞，藤蔓缠绕着竹架，开出了金黄与银白相间的小花。那小巧玲珑的花朵，一簇簇、一串串，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花影在斑驳的墙面上摇曳，与光影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如梦如幻的画面。我静静地站在花丛中，闭上眼睛，聆听微风与花朵的私语，感受着阳光的温暖。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的烦恼与疲惫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在这初夏的花影里，我仿佛触摸到了岁月的静好。岁月就像这初夏的花朵，有绽放时的绚烂，也有凋零时的淡然。但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初夏的花影始终在那里，摇曳着，诉说着生命的美好与坚韧。让我在这初夏的花影中，停下匆忙的脚步，用心去感受岁月的静好，珍惜每一个平凡而又珍贵的瞬间。

当第一缕温热的风，携着草木的清香，轻轻撩动我的发梢，我便知晓，初夏，已悄然降临。我怀揣着一颗虔诚的心，奔赴这场与绿色的邀约，甘愿在绿意里沉沦，与初夏共眠。我踏入那片幽深的树林，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宛如梦幻的星图。脚下，是松软的落叶与嫩绿的青苔，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时光的琴弦上，发出清脆而又悠远的声响。四周，树木高大而挺拔，它们的枝叶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片绿色的穹顶。那浓郁的绿，似是要将我淹没，让我沉醉在这无尽的绿意之中。林间的溪流潺潺流淌，宛如一条灵动的丝带，缠绕在这绿色的世界里。溪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的沙石和游动的小鱼。我蹲下身，将手伸进溪水中，感受着那丝丝凉意，仿佛所有的疲惫与烦恼都被这清凉的溪水一洗而空。溪边的花草肆意生长，五颜六色的花朵点缀在一片翠绿之中，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我寻了一处柔软的草地，缓缓躺下。仰望着天空，湛蓝如宝石，洁白的云朵像棉花糖一样飘浮着。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我演奏一首轻柔的摇篮曲。我闭上眼睛，聆听着鸟儿的歌声、虫儿的鸣叫，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和微风的轻抚。在这一刻，我与这初夏的绿意融为一体，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棵树、一株草，在这大自然的怀抱中，安然入眠。我愿在这绿意里沉沦，忘却尘世的喧嚣与纷扰；我愿与初夏共眠，让心灵在这纯净的世界里得到洗礼与升华。在这绿色的梦境中，我与自然对话，与生命共鸣，感受着生命的蓬勃与美好。我知道，当我再次醒来，心中将满是这初夏的温柔与绿意的馈赠，而我也将带着这份宁静与力量，重新踏上人生的征程。五月，迈着轻盈的步伐，携着夏的温热与蓬勃，悄然而至。风，成了这季节的信使，穿梭于大街小巷、田间陌上，所到之处，风絮纷飞，宛如一场梦幻的雪舞。

　　我漫步于郊野，一肩风絮，似是岁月轻柔的抚摸。那风絮，或落在肩头，或沾于发梢，带着几分俏皮与灵动。抬眼望去，田野里麦浪翻滚，那是五月写给大地的诗行，字里行间满是丰收的期许。绿树成荫，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季节的故事。寻一处树荫，铺开一方凉席，摆上半盏凉茶。茶汤清澈，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轻抿一口，那清凉瞬间在舌尖散开，顺着喉咙流淌而下，驱散了夏日的燥热。茶香袅袅，与风絮的轻盈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宁静而悠远的氛围。五月的花，开得正艳。蔷薇攀着篱笆，绽放出五彩斑斓的色彩，红的似火，粉的如霞，白的像雪。它们在风中摇曳生姿，仿佛是一群热情奔放的少女，在尽情展示着自己的美丽。石榴花也不甘示弱，像一盏盏小灯笼，挂满了枝头，为这初夏增添了一抹艳丽的色彩。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歌声清脆悦耳，与风声、叶声、虫鸣声交织成一曲美妙的自然交响乐。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它们那五彩斑斓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为这繁华的五月增添了一份灵动与生机。一肩风絮，是五月给予的浪漫；半盏凉茶，是生活馈赠的宁静。在这五月与夏交织的时光里，万物都在尽情地绽放着自己的光彩，一起编织着繁华的梦境。我沉醉在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中，愿时光能在此刻停留，让我永远沉醉于这五月的繁华与夏日的温柔里。

晨光刚撬开合欢树的羽叶，风便背着包裹闯进了巷口。它抖开柳絮织成的信笺，把昨夜积攒的桃胶清香洒向晾衣绳上的蓝布衫。石阶缝里沉睡的车轴草突然颤动，第一枚青梅坠地的声响，惊醒了整条溪流蜷缩的褶皱。云朵在瓷青的天幕上洇开。它们像被揉皱又展开的棉絮，缓慢掠过房子飞檐时，遗落的丝絮缠住了铜铃的舌根。晒谷场上的竹匾盛满新麦，风的手指却偏要翻动晾在井沿的旧书，将某页夹着的玉兰花瓣，吹成蝴蝶停驻在邻家少女的发髻。正午的日光有了蜜的稠度。云层在琉璃瓦上游走，忽而聚作羊群，忽而散成鲛绡。石榴裙摆掠过砖雕影壁的刹那，风忽然屏住呼吸。那些悬在檐角的艾草香囊微微晃动，裹着去年端午的雄黄气息，跌进正在发酵的桑葚酒瓮。池塘将云影裁成碎锦，浮萍推开涟漪时，谁家竹笛的音符卡在了芦苇管中？风掠过晒着的宣纸，墨迹未干的"云卷"二字突然洇开，在宣麻纸上爬成青蛇，钻入石缝与沉睡的蝉蜕耳语。晾晒的棉被鼓起又塌陷，恍若某种温柔的呼吸。暮色自山脊流淌而下时，云终于搁浅在城南古塔的尖顶。风解开行囊最深处的绸缎，抖落出紫茉莉的暗语。晾在藤架下的蓝布衫兜住三两星光，而最后飘落的柳絮，恰好补全了瓦当缺口处残缺的篆文。那是个被春日反复摩挲，终于在初夏获得完整形状的美丽词语。

　　我总爱俯身轻嗅蔷薇的晨露，更沉醉于夏夜的交响：蛙鸣是低音部的大提琴，蝉声是永不停歇的小提琴，骤雨则化作定音鼓的轰鸣。立夏的节气里，柳絮是飘舞的雪精灵，流萤提着灯笼赴约，而蝉，这些天生的歌唱家，只要一亮出金嗓子，整个季节便沸腾起来。童年时它们是枝头的玩具，长大后却成了时光的邮戳，在记忆里反复鸣响。记得前日漫步林间，发现每棵树都系着闪亮的"银腰带"，我原以为是在给树包扎伤口。老农笑着揭开谜底，这是为金蝉脱壳准备的舞台，开始脱壳的知了，爬到这里就停止了，方便人们捡知了壳。而那些晶莹的空壳原是中药铺的珍宝，如今成了我故事匣子里的收藏。夏日的密码就藏在这些细节里。柳絮是风的信笺，蝉蜕是岁月的琥珀，蛙声是田野的诗行。更有那袁枚笔下那个屏息捕蝉的牧童，让千年前的夏天在诗句里永恒。前日在延河水畔，浮萍织就的绿毯间突然跃出几声蛙鸣，原来白日里它们也在排练，这让我惊觉，夏日就像多棱的水晶，每个切面都藏着未被发现的闪光。立夏那日，我在临街的窗户前写作，行人穿着四季混杂的衣裳，窗户外的绿植却已进入疯长期，每片叶子都像被绿颜料浸透，午后骤雨突至，春天的雨是绣花针，夏日的雨却是泼墨，这场酣畅的洗礼，分明是夏天盖在季节契约上的水印。夏天已经提着裙摆登上舞台，我站在五月的灯光里，轻轻道一声：愿大家夏安。

五月的热情，不是盛夏的高调，不是节日的喧嚣，而是一种细腻的充实感，一种从内心涌起的欢喜。是窗前新绿的枝丫轻轻探出，是老友一通迟来的电话，是长路漫漫中的片刻休憩，是心中那个未曾放弃的梦，在这阳光里重新苏醒。我开始想做点什么？种一盆花、写一封信、去看望一位许久未见的亲人，或者，只是重新整理一下房间，让心情焕然一新。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五月变得分外生动，这就是生活的热情。不是喧哗的欢呼，而是日常中的温柔坚持。就像大地一样，不言不语，却日日向阳；就像阳光一样，不需热烈，便能穿透心底的阴霾。走进五月的林间小径，树荫斑驳，阳光跳跃在地面。风吹过树梢，鸟鸣如乐，草丛中悄然绽放的小花像是偷偷约定的诗句，等待被人发现与珍藏。站在这样的世界中，我会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怕惊扰了这人间的静好。公园里、田野中、延河畔边，人们在花影中闲坐，在微风中谈天，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淌。所有急促的节奏，仿佛都被柔化，只剩下静谧的幸福与缓慢的美。而这就是缤纷的意义不是喧闹的颜色堆叠，而是每一种存在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发光发热。

　　昨晚微雨过后，今日晨起，我踱至溪边，水涨了一些，流得也急了，带着落花与落叶匆匆赶路，不知要奔向何方。岸边的菖蒲抽出剑一般的叶子，中间挺出几支花苞，青白相间，颇有几分清傲之气。水面上浮着几朵睡莲，白的如雪，粉的如霞，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倒影上，不惊不扰。忽见一只翠鸟掠过水面，激起一圈涟漪，转瞬又归于平静。这小小的骚动，反倒衬出四周的静谧来。我想，这便是五月的妙处了。它既不如春日的喧嚣，也不似盛夏的酷烈，而是自有一番从容的气度。我蹲下身，拾起一片花瓣，指尖传来微微的凉意。这花瓣昨日还在枝头招展，今日却已委顿于地，任人践踏。花落是劫，是生命必经的一场磨难，是美丽不得不面对的一场凋零。花开花落，原是常理。可每每见到落花，心中总不免凄然。想那花苞初绽时，何等鲜妍明媚；盛放时，何等骄傲自信；及至凋零，又何等仓皇无奈。花的一生，不过旬日，却已历尽悲欢。人生百年，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人比花更迟钝些，往往要到迟暮之年，才懂得青春已逝的道理。

午后小憩醒来，见阳光透过纱窗，在砖地上画出菱形的光斑。窗外槐花正盛，香气幽幽地渗入室内，甜而不腻。这香气与书页的油墨味混在一处，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我于是取了一册旧诗集，随手翻到一页，恰是范成大的"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不禁莞尔，这诗写的岂不正是眼前景象？傍晚时分，西天的云彩变幻莫测，时而金黄，时而绛紫。孙子们玩耍归来，笑语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他们穿着单薄的衣衫，跑跳间露出藕节似的手臂，上面还沾着些墨迹与泥土。这般无忧无虑，大约也只有在这不冷不热的五月，才能如此畅快罢。夜色渐浓时，我点亮一盏灯，看那飞蛾如何扑向光明，撞在灯罩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远处传来几声蛙鸣，时断时续，与近处的虫声应和着。微风过处，带来金银花的香气，清冽中带着甘甜，使人想起幼时母亲熬制的凉茶。

夜间伏案，时有飞蛾扑打纱窗。这些小东西，不知何时已从蛹中挣脱，开始了它们短暂的生命之旅。灯下观之，其翅上粉末闪烁着微光，竟如撒了金粉一般。我不忍驱赶，便熄了台灯，任它们去寻找别的光亮。黑暗中，忽然明白所谓"春未尽，夏初临"，不过是人心中的一道刻度罢了。自然界何曾有过泾渭分明的界限？所有的变化都是渐进的，所有的离别都是缓慢的。我站在时间的河流中，徒然想划分此岸与彼岸，却不知水永远在流动，永远在交融。案头日历又翻过一页。人们说，立夏了。然而我知道，春的魂魄尚未走远。它藏在昨夜的一场细雨里，躲在今晨的一缕凉风中。待到明日，或许就化作茉莉的香气，悄然潜入我的梦境。

五月便是这般，它不似四月那样娇嫩，也不像六月那般热烈。它是从容的过渡，是温柔的转折。春花的凋零未必是伤感的开始，夏花的绽放也未必是欢愉的巅峰。生命原本就是一个连绵不断的过程，谢了海棠，自有榴花；落了樱花，便有青梅。我合上眼帘，听见夜风穿过窗帘的沙沙声。忽然明白，所谓芳菲尽时，不过是换了一种存在的形式。那飘落的花瓣，早已化作泥土的芬芳；那消逝的春光，正孕育着盛夏的果实。

五月葱茏处，生命从未止息。

写于二0二五年五月四日夜晚延安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