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黔西南：在阿妹戚托小镇拾一枚时光的彝绣

东东

　　车辙碾过云贵高原的褶皱时，群山正用云雾织就面纱。当导航仪的指针滑入黔西南的版图，我忽然懂得，有些相遇注定是命运的伏笔——比如与阿妹戚托小镇的相遇，就像拆开一封被岁月熏香的信笺，每一个字都泛着山野的柔光。

　　世人皆知西江有千户苗寨，却鲜少有人知道，在晴隆的群山深处，藏着一座用舞蹈命名的彝族小镇。"阿妹戚托"四个字从唇齿间溢出时，仿佛能看见彝族姑娘出嫁时的裙摆掠过青石板，听见五百年前的月光落在羊皮鼓上的声响。这座起源于三宝乡的小镇，本是彝族同胞依山而居的家园，如今带着原生态的呼吸，在群山间舒展成一幅会跳舞的画卷。

　　暮色四合时，三宝塔最先亮起灯火。塔身的轮廓被暖光勾勒，像一支插入夜空的芦笙，音符正顺着塔檐滴落。灯光秀在塔身流淌，忽而化作彝家少女的头饰银辉，忽而幻成田间跳动的萤火虫，最终凝固成"阿妹戚托"的舞步图案——那些赤脚踢踏的轨迹，在光影里复活成流动的诗行。站在塔下仰望，会错觉星辰正顺着塔身坠落，掉进小镇的河流，碎成满河闪烁的银饰。

　　真正的狂欢始于篝火燃起的刹那。广场上的石板早已被岁月磨出包浆，此刻正贪婪地吸收着火焰的温度。当第一声芦笙刺破暮色，彝族姑娘们从吊脚楼间走来，黑红相间的百褶裙旋成盛开的索玛花，银项圈在锁骨处摇响细碎的星光。她们的赤脚刚触到石板，便踏出骤雨打芭蕉的节奏，膝盖微屈如风中的稻穗，指尖扬起似掠过琴弦的蝶翼。没有伴奏的踢踏声越来越密，像春蚕啃食桑叶，像山泉跃过石滩，最终汇集成大山的心跳。这被称为"东方踢踏舞"的古老舞蹈，哪里是表演，分明是彝族先民把春耕秋收的韵律、婚丧嫁娶的悲喜，都酿成了脚下的酒。

　　最动人的风景藏在街巷深处。穿着查尔瓦的老人坐在门槛上，用火塘的余温煨着陶罐，见生人路过，会用彝语招呼着递来一块烤饵块，裂开的纹路里还沾着炭火的香。扎着头帕的妇人倚在绣架前，指尖游走间，羊角纹、火镰纹在黑布上生长，针脚细密如星子排列。路过某个院落时，忽然被拽住衣袖——穿花衬衫的少年笑着往我手里塞了把炒荞粒，转身又跑向正在编竹筐的阿爷，惊起檐下的画眉扑棱棱飞向缀满玉米的屋檐。这里的热情是原生态的，像山间的野草莓，摘下就能吃，带着阳光晒过的甜。

　　清晨离开时，晨雾正漫过吊脚楼的飞檐。卖早点的阿婆往我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荞麦粑，叮嘱路上慢些。回头望去，三宝塔在雾中若隐若现，昨夜跳舞的广场还留着几枚银饰的反光。忽然明白，这座藏在深山中的小镇，从来不是供人观赏的标本，而是活着的彝族文化根系——那些在火塘边传唱的古歌、在绣绷上绽放的图腾、在石板上生长的舞步，还有陌生人掌心的温度，都是时光酿成的酒，醉了山风，醉了过客，更醉了每一个渴望触摸本真的灵魂。

　　车窗外，群山渐远，却有一串银铃声仍在耳畔摇晃。原来有些相遇，从来不是路过，而是灵魂在千山万水间的重逢——在阿妹戚托小镇的每一步脚印，都像是踩在彝族文化的琴弦上，弹拨出的，是跨越千年的共鸣。若你问我黔西南的秘密，我会说：去那里吧，在石板路上踩一踩时光的节拍，在彝族同胞的笑容里拾一枚永不褪色的彝绣。

感谢雅赏，祝您幸福！

拍摄于2025年3月25日贵州省黔西南晴隆县阿妹戚托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