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规划的无用人生

安然

<p class="ql-block">  天水市的老城区一如既往的陈旧,仿佛三十年来未曾有过什么发展变化,但它却因那份陈旧饱含上了某种说不出的温情,就如同几十年前祖母洗掉色的斜襟蓝布褂。我从某个耄耋的窄街边路过,一段朽木从剥落了颜色的彩砖窗沿上有些突兀地伸展出来,印入眼帘,随和却遒劲。不知是什么样莫名的感触,心绪中突然升起一丝带着暖意的感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五一假期,我从与那条老街一般耄耋衰弱的父亲家里离开便一路毫无目的躲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虽是向着家的方向,却走的并不怎么急迫,看那些峭壁样的忽远时近的山峦,山崖上间或长着些勉强升腾出绿意的矮树,虽见挣扎却不现窘迫,它们似乎无意向着天的方向伸展,甚至好像也不计较阳光在哪里,就那样乱蓬蓬地生长着,肆无忌惮却洋洋自得,天边有泼墨样毫无形状可言的云,与那些树的散漫甚是相配。</p><p class="ql-block"> 我用无所顾忌甚至有一点放纵的态度盯着那些树看,决定回去便将我的那一方生意关掉,下半年的时间我要去照应我那衰弱的老父亲。如果,间或还有余暇,就用那方生意赚的一点散碎银两独自去随便什么地方,流浪。所以要说流浪,是因为不想设有目的地,甚至也不要有具体的行程,便是行走去,走到哪里就算哪里。这将与前半生循规蹈矩的清晰具体大相径庭,于我的内心里,甚至还有一点点背叛的意味,这小份背叛将使我无所谓的行走带上些许的快意。到这份年纪,有一点点明白,我的人生或许不需要与谁交代,也应该不用交代些什么。</p><p class="ql-block"> 那些狂放生长着的山壁上的野树需要交代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看了一下手边散乱着的、被胡乱堆放的零食袋和饮料瓶,感觉这样很好。它们应该也不愿被我按照我的意志安放。抬头,眼前映入两个字—“酒泉”,哦,古肃州到了。“肃州”,隋文帝的“肃靖宁边”;“酒泉”,霍去病的“倾酒入泉”。相论之下,我更喜欢倾酒入泉,是何样的洒脱,或可因狂放不羁醉卧瀚海。虽然当年霍去病此般作为更多是为了笼络人心。</p><p class="ql-block"> 再向前,到了甘谷,华夏第一县。街道边房舍的排落依旧如是的肆意无惮,也依旧陈旧。灌入眼中毫无精致风的景致也依旧令我安心,在西北这样的地方,是不需要精致的,这样才可沙似雪、月如霜,才会孤烟直、落日圆,才能浮云齐、万仞山……</p><p class="ql-block"> 这些,岂是能被安排的了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甘谷小城边的一座高峰上有唐时凿刻大佛像一座,故这峰得名大像山。五一假期,这样的小地方也是人流如织。其中许多是香客,其中有年龄很小的,头磕的极为虔诚,不知道那小小的心灵里在认真地求些什么,是否也是未曾拥有的贵与不舍放手的好,仅此而已么?亦或是期待自己的人生可以有很不错的安排!</p><p class="ql-block"> 我与先生二人耗力穿梭于摩肩触踵的人溪向山顶攀爬,终于攀到了峰顶巨型佛像的脚下。佛看是世俗佛,圆润的脸、慈悲的面,肉髻短须,千年来俯瞰人间,容不动、势未变。我端庄地揖了三个礼,耳边响着管理员观罢速走的提点。他不知我只是拜却心中无所求。千年间坐看风云的禅定值得敬畏,于这羌管悠悠、燕去无留的边塞之地。</p><p class="ql-block"> 一位进香老人闯入我的视线。他那样枯瘦,佝偻着的腰上直挺着饱经风霜的背,枯木一般;皴皱的面上两撇稀疏的胡须耷在沟壑般陷于鼻翼两侧的唇沟外。他的眼神浑浊却清淡,手中的木拐杵在石阶上,“笃笃”的。他应该是才许完愿出来,他又忽地停在一棵树下,抬头望天,无视如织人流自身边穿梭而去。我好像看到了时光怎样从他的华年里流转而去,留给他一具单薄却粗实的躯体,像一所无形的博物馆。</p><p class="ql-block"> 只是,不知道他的一生,是否也曾被什么安排……</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天空中还是有浮尘的,西北任如何也少有清丽。远些看过去,一排柳树列于寺院的赭黄色墙边,这是永明寺。我在栈道边低头下望,一道指路牌吸引了我的目光,“永明庵”。山腰的一寺一庵竟然错落着,这一定不是规划安排,它们应该就那样建造发生了。这样的发生难道不是具有了大智慧么!</p><p class="ql-block"> 需要便可以有,管他什么俗世清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耳际随车的行走传来放大了的风声,似排箫任性地吹奏着未曾编排过的曲子。空中漫扬的轻沙与地面斑秃的植被和谐地交融,有腐败后重又生发的气息传进鼻腔。</p><p class="ql-block"> 我闭起双眼,伸出手去触摸,我仿佛触到了这片荒原温热的胸膛,它不想诠释美,却令人动容。</p><p class="ql-block"> 我的头脑不自觉被放的空荡荡,这在平日很难做到。我没有去想我该做些什么这种事情,“应该”、“必须”、还有“意义”这些词藻仿佛与这样的境遇不同频,它们不该出现。我好像骤然间明白了我为什么会将出去行走定义为了流浪。</p><p class="ql-block"> 嘈杂的人生是寂寞的……</p><p class="ql-block"> 我极目向更为辽远的地方看去。我想:北风无用、黄沙无用、浮尘无用,佛像,其实也无用。于时间而言,我们伏枥、或虚空;浊沌、或清明,其实终均无关乎“意义”二字。</p><p class="ql-block"> 余生,为什么不可以是这样:</p><p class="ql-block"> 一段不需规划的无用人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