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河上的弦乐诗人

天风

清晨六时的薄雾里，滹沱河面浮起一把把象牙梳。三十余只白琵鹭垂首梳洗，长喙搅动淡青色的涟漪。它们踏着晨露从南方归来，脚蹼在浅滩上印出三趾竹叶，仿佛在素绢上题写着古老密码。

这些身披月光纱的旅人总在四月叩响滹沱河的大门。当复兴大桥的轮廓刚刚融进鱼肚白的天际，白琵鹭已展开宽达一米的双翼，用黑曜石般的翼尖裁开雾气。它们的飞行队列像飘动的五线谱时聚时散，翅梢振落的露珠在镜头里凝成钻石轨迹。

“十年前这里只有黄土和塑料袋。”鸟爷的记忆里的滹沱河是另一番模样。此刻浅滩上白琵鹭们正上演着生存的芭蕾—它们将修长的喙探入浅水，宛如大提琴手调试琴弦，待触觉神经捕捉到细微震动，闪电般合拢的喙尖便迸发出生命的颤音。

这些天生的美食家深谙滹沱河的馈赠。它们不断将喙插入水中搜索，忽然仰起脖颈将一条鲫鱼衔在嘴中，引来同伴的抢食。

不远处几只白琵鹭拍出一字阵，长喙如探雷器般扫过淤泥，惊起的鱼群在它们雪白的胸羽上溅起水花。

芦苇荡成了它们的沙龙，白琵鹭单腿伫立时恍若哲人，蓬松的繁殖羽在春风中摇曳，就像披着流苏披肩。某只突然展开翅膀，露出内侧水墨画般的黑羽，惊飞了附近的安第斯骨顶。有些不知疲倦的白琵鹭追逐打闹，脚尖掠出水面，画出一串省略号。

滹沱河资深摄影师日后趴在镜头前已两个小时，镜头捕捉到神奇瞬间：两只白琵鹭的长喙偶然相碰，形成完美的爱的轮廓。

突然理解为何古人称它们为“琵琶仙”，这些鸟儿连求偶都带着东方的含蓄—雄鸟会轻啄雌鸟翅根，衔来水草作为聘礼，交颈时的弧度恰似《霓裳羽衣曲》的定格。

太阳快落山时，整个湿地变成流动的宋画。白琵鹭的羽色染上淡淡橙色。它们开始最后的晚餐秀，长喙扫过之处，水面泛起细碎的金斑，仿佛在弹奏《夕阳箫鼓》的终章。

自然生态专家孙阁老师介绍：这片曾因过度采砂导致河道支离破碎的土地，经过十年涵养，如今每立方米水体含有3000个浮游生物。正是这些微观生命，托起了候鸟迁徙的翅膀。当最后一只白琵鹭收起如折扇般的尾羽，振翅掠过正在散步的市民头顶，城市与荒野完成了诗意的和解。

白琵鹭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到来让石家庄人多了一个节日—每年四月，野生动物爱好者会带着长枪短炮来到河畔，等待这些白色精灵再次拨动春日的琴弦。

在这座被火车汽笛唤醒的工业城市，滹沱河用180亿投资换回的不仅是碧水蓝天，更重建了人与自然的心弦共振。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吻上白琵鹭的羽冠，整个河北人民都听见了生态文明的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