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是山西襄汾县陶寺乡陈庄村人。一九一八年五月九日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里。从记事时起,父亲兄弟四人,全家十口人生活在一起,共有三间破旧房屋和一间角房, 三十多亩贫瘠的土地,负债三百多银元,每年付利息就得几十元,生活难以维持,只好分家。我家分得一间半房,十亩多地和一百多元的债务。父亲以务农和编制苇席为业,母亲操持家务。我不到十岁就得下地帮助父亲干活,不能正常上学。父母终年劳累,却不得温饱。 麦收时,一边打场,一边是拿着口袋逼债的债主。 加之苛捐杂税,不几个月就得借粮。 一冬吃的棒子面糊糊、窝窝头也靠借贷。到了过年(春节)更是一大难关。 在一般人家早早磨好面、搭锅炸油食、欢欢喜喜迎接新春的时刻,我家(还有其他贫苦人家)都仍在为借粮而奔波。大年初一吃上顿胡萝卜饺子就算好日子,从不知肉食为何味!</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更使人难以忍受的是债主的逼债。 除夕,家家“迎神”的爆竹已响成一片,而债主祁树江还在紧逼。 难堪的脸色和难听的语言,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由于无力还债,父亲只好忍气吞声地继续蹲下编苇席,默默地忍受着。 春天,青黄不接,穷日子进一步难熬。 外债是年年还,却又年年长,利滚利,息上加息,劳动所得,不够付息。 由于这种重压和折磨,父亲得了便血病,日子更加艰难。在这种折磨日子里成长的我,在幼小的心灵上,很自然地埋下了对旧社会的不满情绪。</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个村的外祖父,没有儿子,只有从小就买来的一个女儿-----我的母亲。老人年过古稀之后,把他的一所牛院(场院)和十亩多土地给了我们。这样,我家就卖掉原来那间半房子,而搬到这个牛院居住。房屋虽然破烂,背墙靠椽撑、锅台通天空,毕竟房间多,宽绰些。</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当我十三、四岁时,已开始懂事了,向父母提出卖地还债的建议,说还清债,就不出利息了,劳动所得, 不论多少是自己的,不再白白给人了。 旧社会,穷人本受人轻视,对出卖“祖业”的人更是看不起,背后说长道短,议论纷纷。 但在权衡利弊之后, 父母终于硬着头皮接受了我的建议,把债主早就觊觎的十亩多地“卖”给了他。 可是经过七折八扣,仍未还清,还剩下四五十元{债务},直到土改时,才结束了这笔阎王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十三岁时, 由于外祖父尚能接济一点, 才上了高小,邓庄三高录取新生三十名,我名列第十八。 因为在本村小学时不能正常上学,所以成绩不算好。 但在高小则不受家务、农活的影响,可以专心学习。因而三个学期的考试成绩先后名列第四、第三、第二名。同时逐步受到新思想、进步书籍的影响,知道了红军在南方打土豪分田地等等,因而开始懂得了要革命的浮浅道理。 在第三学期考试刚刚完毕,尚未放假之际,我们几个同学在高年级进步同学李吉泰、贾增鸿(即邓?宇)等鼓动带动下,带领全班同学闹学潮,要赶走大家极为不满的一段姓教员。在发动过程中,我被全班公认为主要头头。 我们号召同学们捐款买纸。 写好标语,打好浆糊,在一切准备就绪,当晚就要行动的关键时刻,却被一财主公子同学于当天向校方告密。 于是,在我们行动的前几小时,学校当局却先下手了,把我们几个同学(类似领导小组成员)禁闭起来了。 他们被关在一间舍房内, 我则受到“优待”---- 单间关起来, 不能和任何同学见面。 经过审问,最后把我一个人,以“害群之马”的罪名,挂牌开除。 同学们虽表示同情难过,有的甚至落泪,但学潮败局已定,无法挽回。这样,我只好回家种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九三六年三、四月间,正值清明节之际,红军东渡黄河来到我县。这对于早就盼望红军到来的我,自然格外高兴,立即和贾增鸿同学一起,跑到夏梁村去找红军,要求参加革命。 哨兵把我们带到东门内路北一院内。 根据室内情况,现在分析可能是一连部。经过讯问后,派人把我们送到驻在有名老财“夏梁老四”家院内的上级机关,很可能是团政治部。红军为了弄清情况,以防敌探奸细混入,因而我们二人被分别单独谈话询问。 谈话后,我们受到非常热情的接待,让我们和大家一起吃午饭----面疙瘩加红白糖(老财家的两麻袋糖)。饭后,给我们交代任务----先回去贴宣传品,进行宣传,号召穷苦人参加红军,说红军要继续东进,希望那时有更多的青年参军,等等。 最后,分别给予我们每人一卷苏维埃的宣传品,我们即返回。 到家后,向父母和邻居穷苦人们做了宣传,揭穿了阎锡山宣传的“共党杀人如割草,穷富都难逃”的谎言。 当说到红军带领穷人到土豪、分田地、不再给老财出利息、好日子就要来了时,都喜笑颜开,高兴极了。 印象最深、永世难忘的是祁保成的老祖母的反应。 她说:这可就好了,早就盼着这一天哩。 穷了一辈子,总盼能过上个好日子,这会儿总算盼到了,等等。同时,母亲给我打好了浆糊,连夜把宣传品贴在大街和村门上。 第二天一早,人们围观议论纷纷,说红军已到过咱村了。安李村有人路过我村西门,看到后,又把消息带到安李,说红军已到了陈庄。 这个宣传品对穷富的人们都有很大震动。 穷人们喜笑颜开地在等待着红军,而财主们则恐慌万状,收拾细软,逃往东山,形成鲜明的对照。 第三天,红军到了陈庄、张相一带,把老财的浮财分给穷人。人们高高兴兴地拿上分到的衣服、家具等物,一路笑着、看着、议论着。 红军说这次行动是在驻地附近打土豪,接着就要驻到这一带,而且还要东进。 但是,红军突然西撤,回师陕北,我们也就从此失掉联系,实属大憾事!</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红军走后,阎锡山进行反攻倒算,财主们追回被分的浮财,反动当局到处捕杀红军。身上有节红绳,或一块红布, 就被认为是红军。 而能抓到一个红军,就有若干银元的赏金。结果,许多叫化子被当作红军杀害了,真正的红军,自然一个也没有抓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正在好心的家人们劝我还是外出躲避好、以防不测的时候,友好的同学给我以极大的关怀,尤其是李吉泰同志,亲自骑车把我带到临汾六中,并带我上六中暑期补习班学习。一个多月后,又凑路费,又串联李虎鳌同学,叫我们一起去太原设法投考学校。 到太原后,人地两生,又没钱投宿,这时只好去找曾到过我外祖父家传教的耶稣教天召会长老陈元喜(闻喜县人)。他叫我们住在教会,也吃在那里。虽然条件很坏,从未吃过细粮,但不要紧,对我们来说已经相当满意了。 我们二人天天东跑西奔,投考学校,结果考上并州中学。 但又因无钱交学费而作罢。又投考汽车司机之类的技术学校,可是没有门路,白跑。 身为阎锡山参议、新编步兵第九团团长的陈元喜对此一点也不给予帮忙。 两三个月后,他不愿意叫我们再继续白吃白住下去,表示“关心”我们, 给我“出路”了----叫到他那个团“学生连”当“学兵”,后来甚至给了每个学兵以“副小队长”(副班长)的名义。但实际就是当兵,陈是设法招兵,又不花钱。我们则受新兵训练、出操、拔慢步。 而军官们的拳打脚踢、挨板子的味道,也都尝过了,所幸还未挨过军棍,但亲自目睹过这种皮开肉绽的惨状! 就这样熬了一年,到七七事变后,太原失陷前,阎军向南撤退,我到临汾后跑回家,才结束了这一吓死人的生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在家中呆了一个多月后,在求学和抗战救国心情的驱使下,我约高小同学段廷献(即段续祖,崇实庄鸭儿沟人),一同去曲沃县考入由共产党人杨献珍、董天知等领导的山西民大四分校。 学习约一个多月,晋南形势吃紧,日寇轰炸临汾。杨、董等负责人动员学生参加山西新军决死队抗日救国。我们二人和另一高小同学乔绳祖及一大批青年学生响应号召,参加了决死三纵队(也有不少人西渡黄河逃往西安)。在临汾即将失陷之际,我们从曲沃出发,经过翼城,到达浮山。 三纵司政机关驻在三交镇,杨献珍任纵队政委、董天知任纵队政治部主任。 我被分配到政治部宣传队当宣传员,经常到附近村庄宣传抗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就在这个时候,即一九三八年的二、三月间,有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朱德总司令来到三纵! 一天,身穿灰军装、打着绑腿的朱总司令给机关人员讲话,讲解坚持抗战、游击战、持久战和我必胜、敌必败的道理。 讲毕,我们这一批年轻人把朱总司令团团围起来,要求签字留念。朱总司令十分和蔼亲热,微笑着答应了我们的要求,用钢笔一一签字。 在我的小日记本上写着:“学习、学习、再学习”,并签名“朱德”。 这个珍贵的日记本,很长时间我一直带在身上。但后来在战乱中丢失了,实在可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在朱总司令讲话后不久,三月的一天,董天知主任找我谈话,说日寇南侵,临汾失陷。动员我利用本地人的条件,返回本县发动群众,组织地方武装,开展游击活动,等等。 我欣然从命,即刻背起背包,穿着系纽带的灰色军装,返回襄东。 随即到处活动,找人联络,寻找枪枝。先与刘洪元(邓庄人)在东张湾里一带活动, 后又到临汾游击队找元宝芳(谷震)队长取经,寻求援助。 接着听说有人召开龟山会议,与地方抗战有关。当即冒失地跑到东泰山。 刚进到庙院内, 我这个不速之客惊动了正在东房内开会的地方士绅,当即由郭元清出面把我挡在门外并撵下山来。 原来是地方士绅在日寇尚无力旁顾交通线两侧,地方官吏又逃之夭夭之际,趁机建立他们的政权。 我这个“害群之马”,他们当然不能容纳。但是这一切,地方党组织看得明明白白。 一九三八年五、六月间, 先经乔贤五同志和我谈话,接着,李明同志于六月介绍我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从此我以一个党员的身份接受党的教育和分配工作了,并于一九三八年七月被送往乡吉特委党员训练班学习,而后被派往二一三旅去工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到二一三旅和临汾县,直至十二月政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九三八年七、八月,我在乡吉特委党员训练班学习。特委驻在乡宁上章关,赵守攻来接替武光任特委书记。 训练班由特委领导人等直接教授,此间结识了北沙、胖大姐(周云,现在北京)和小苏等同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九三八年九、十月间,学习结束后,我被派往二一三旅工作。到汾城盘道村旅部后,组织关系直接交给旅政治部主任程国栋同志,与他单线联系(当时旅的党组织处于秘密状态)。他决定我任中队长。到任前,先去襄陵汾东接替张号同志改编红枪会武装的工作。随即东渡汾河,到东郭村找到张号同志。不多时,根据具体情况,张号决定我们二人一起于十一、二月间返回旅部。 到后,程国栋同志说组织上调我到临汾县工作。年底,我到了临汾枕头村。 县委(不公开)书记王金林、县长李从文、公安局长元宝芳(谷震)、忠救会主席田均分、妇救会主席霍仙菊(苏磊,参加县委)、牺盟特派员是郭松如。 县委决定我参加县委, 担任青委, 并到公安局一个公安分队任工作员,后接任巡官,即分队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九三九年十二月, 蒋介石发动了第一次反共高潮,蒋、阎为了消灭在我党领导和影响下发展起来的山西人民抗日武装,在山西西部集中六个军的兵力向新军进攻,同时残杀地方政权和牺盟会我方人员。 后来人们称之谓十二月事变或晋西事变。在这种战云密布、形势紧张的情况下,领导决定把几位妇救会干部(外地人)立即送往太岳区,并派我护送到汾东再转往沁源。 我和胖大姐,李从文同志的爱人等三个女同志即刻出发,东渡汾河,先到我家住了两、三天,把她们送到临汾有关组织转送。当我返回时, 二一三旅已东移到襄东张纂、东郭、上西梁一带。 我即回到旅部。程国栋同志说我军政机关均已东移,不能再回汾河以西,并派我到二一三旅游击支队任中队长。部队稍事休整后,即向太岳根据地进发。 一九四零年一月三、四日,当进到临汾苏寨、贺家庄一带时,与敌遭遇。战斗并不激烈,也没有什么伤亡,但跑散较多。 二一三旅是由襄汾等各县自己队改编的,不少战士跑回家乡。 战斗结束后的第二天早上,程国栋主任找我,襄陵县长纪锦章(记得还有乡宁牺盟中心区负责人刘舒侠、汾城县长岳文藩等)也在场。程国栋同志对我说,你是襄陵人,决定派你回去,利用本地人的有利条件,发动群众、收集跑散人员、组织地方武装、开展游击战、独立自主地坚持抗日斗争、等等。纪锦章同志诙谐地说: 好啊,回襄陵当土皇帝去呵!我欣然从命,立即出发,当天就回到襄陵汾东地区,开始了创建游击队的活动。</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九八三年三月一日写于北京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姚励成整理加注:地名、人名能核对到的都在网上查找过。汾西抗日根据地当年也很厉害,汾城盘道村曾被称为“小延安”。 临汾枕头乡、苏寨、贺家庄都在尧都一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程谷梁不是手记中说的程国栋,是213旅的政治部主任。纪锦章名字很熟,忘记见过没见过。李吉泰不用说了,两家父辈联系密切,我们称他李伯伯。李曾为四川省委主要领导人之一。文革初期四川武斗厉害,李被批斗、全家被抄,夫人被剃光头。夫人逃难至北京,戴着男士帽进家的那晚,刚好我在家,印象深刻。北沙叔叔在北京,生前见过多次。</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