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时光褶皱里的暖光

抹茶味的风

　　五月的风裹着麦浪的清甜，将车轮引向故乡的方向。

在北京打拼的大表弟推了推眼镜，笑着说：“高铁票是提前一周定好闹钟抢的，生怕赶不上这趟团圆”；在鹤壁读大学的小表弟虽满脸倦意，却掩不住眼底的光。

车子发动时，后备箱的行李箱轻轻摇晃，像极了我们雀跃的心情，在高速路上碾出一串带笑的辙印，连风里都飘着期待的味道。

　　车厢里的谈笑声如涨潮的溪水，漫过里程表上跳跃的数字，漫过车窗外飞速后掠的杨树林，在五月的阳光里漾起细碎的金斑。

不知谁先提起女儿即将到来的高考，小姨笑着说："等周末去孔庙拜拜孔子......"话音未落，表弟便笑着摇头："北京有个地铁站叫上岸，大姐，你带她去坐趟地铁，踩踩那站台，准保顺顺当当上岸，新脑子得用新法子！"女儿的耳尖微微发红，指尖卷着马尾辫，忽然转身指向驾驶座的大表弟："舅舅，你上次说的相亲对象......"小女儿也不甘示弱，双手扒着前排座椅，唐诗一首接一首地蹦出来。

满车的笑声里，话题如蒲公英般轻盈飘远，车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给每个人的轮廓都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连时光的褶皱里都流淌着暖融融的光。

　　高速路在蓝天下延伸，少见的空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归乡人让路。

下高速后我们一头扎进超市，推车里的山竹、速冻汤圆、各种零食渐渐堆成小山，收银台吐出的购物小票足有两米长，像一条记录着柴米油盐的时光轴，也藏着我们对重逢的期待。

后备箱关上前，我瞥见一袋番茄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红光，忽然想起童年时姥爷家的菜园——那些挂在竹架上的果实，曾怎样在夏日的蝉鸣里晃出细碎的光阴，又怎样把酸甜的阳光，种进了记忆的土壤。

　　姥爷家的房屋已不是记忆里的模样，姥爷搬离了老屋，老屋被舅舅家建了新房，虽然现在的房屋很简朴，但屋里的陈设很温馨干净。

姥爷坐在院角的遮阳伞下，藤椅被岁月磨得发亮。远远望见我们走过来，他扶着椅柄起身的动作有些笨拙，膝盖似乎不太听使唤，整个人向前倾着，急切得几乎要从椅子里跌出来。等我们走到跟前，他浑浊的眼眶瞬间漫上潮意，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攥住大表弟的袖口，那双手瘦得青筋凸起，却紧得像春日里抽芽的藤，反复说着"进屋坐"，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飘落在井台边，生生怕惊碎了眼前的团圆。

妈妈骑着电动车匆匆赶来，车筐里的炸鸡块和烤串还冒着热气，她一边摘头盔一边絮叨着"怕你们不够吃，就多买了些"，被风吹乱的头发里添了几根银白，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像落在肩头的月光。

　　厨房里飘来番茄炒豆角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扯着记忆的线头往回拽，那是姥爷菜园里阳光晒熟的味道。

小姨在灶台前翻炒，铁铲与铁锅碰撞出细碎的响；妈妈往餐桌上添筷子，竹筷在她掌心码得整整齐齐；小女儿拿着铲子，在蒜苗地里嘟囔着要挖宝。

大表弟剥开一颗山竹，雪白的果肉递到姥爷嘴边，姥爷笑得眯起眼，皱纹里盛着比果肉更甜的满足。原来最深的爱从来不在言语，而在有人为你剥水果时，指尖落下的那一丝温柔。

　　午后的遮阳伞在风里轻轻晃着骨架，姥爷一次次走向坐在伞下的大表弟："外面风大，到屋子里坐吧。""把外套披上，别着凉。"直到看着外孙坐在自己的床沿，才摩挲着膝盖笑起来，眼角的皱纹盛着阳光，像个攒够糖果的孩子。

我忽然懂得，那些重复的叮嘱里，藏着多少个日夜的想念——这个从小被姥爷带大的孩子，早已是老人心尖上最柔软的牵挂。

　　暮色像浓茶般漫上来时，我们要返程了，不得不挥手作别。姥爷特意换上干净的外套，穿上擦得锃亮的皮鞋，执意送我们到大路上。

车子启动时，他的身影在后视镜里渐渐缩小，却始终举着那支手电筒，光束像一颗不会坠落的星，穿透逐渐浓稠的夜色，照亮我们前行的路。

转过街角的刹那，那束光突然碎成光斑，模糊了我的眼眶——恍惚间，我想起童年时每一个晚归的夏夜，姥爷也是这样举着灯，站在菜园地头的老槐树下，等我们穿过田间的小路回家。

　　返程的车上，女儿忽然侧身靠过来："妈妈，以后每个假期我们都回来好不好？"车载音响里流淌着一首首老歌，窗外的月光漫过她微扬的眉梢，在睫毛投下细碎的影，与记忆中姥爷菜园里的晨露悄然重叠，湿润里泛着晶莹的光。

原来这世间最动人的风景，从来不是名山大川的波澜壮阔，而是时光褶皱里永远为你亮着的灯，是饭桌上永远多摆的那副青瓷碗筷，是离别时追着车子蹒跚的白发身影，是转角处被暮色染透却永不熄灭的守望。

　　父母在，人生便有来处；岁月才懂温情。当我们谈论归乡时，说的从来不是地图上的距离，而是藏在父母眼角皱纹里的牵挂，是掌心相握时未说出口的暖意，是时光洪流中始终为你亮着的、家的灯火。

这人间最朴素的幸福，原就住在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在每一次转身就能遇见的、故乡的目光里。

那里有永不褪色的晨昏，有永不冷却的烟火，更有永远为你留灯的人，在岁月的渡口，以爱为锚，温柔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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