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在文字里行走)

张华(经典清秋zh)

<p class="ql-block">散文:在文字里的行走</p><p class="ql-block">作者/经典清秋(张华)</p><p class="ql-block">我常常想,文字大约是有脚的。它们排着队,从我的笔尖下走过,有时整齐,有时凌乱,却总是向前。我不过是跟在后面,看它们留下的脚印罢了。我的书桌上堆满了书。那些书脊上的烫金字已经剥落,露出灰白的底色,像是老人脱落的牙齿。我时常从书堆中抽出一本,随便翻开一页,便看见那些黑蚂蚁般的文字在纸上爬行。它们爬得极快,我须得用眼睛追赶,有时追得急了,便觉得头晕目眩。书桌的一角放着一盏铜制的台灯,灯罩是绿色的,灯光从那里流出来,像一汪发亮的水。我就在这汪水里打捞文字。有些文字很滑,刚捉住就从指缝溜走了;有些文字很沉,拽着我的手腕往下坠。我常常想,这些文字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它们为何要经过我的手?这些问题没有答案,文字们只是沉默地走着,从不回头。</p> <p class="ql-block">我写字的时候,感觉自己在一条长长的隧道里行走。隧道很黑,只有前方有一点微光。我向着那点光走去,文字就在我脚下铺开。有时隧道会分岔,我便要选择一条路。选错了,文字就会变得艰涩难行;选对了,文字便如溪水般流畅。但无论对错,我都必须走下去,因为停下来就意味着永远留在黑暗里。我的笔是支老旧的钢笔,笔尖已经磨得发亮。它喝墨水的时候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真的在饮水。笔握在手里,有一种奇妙的温度,既不是手的温度,也不是金属的温度,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某种东西。当笔尖触及纸面,第一个字落下时,我总能感觉到一种轻微的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p> <p class="ql-block">纸张是文字的疆域。白纸尤其辽阔,无边无际,让人望而生畏。我常常对着一张白纸发呆,不知从何处下笔。第一个字总是最难写的,它像是一个拓荒者,要在荒原上踏出第一条小路。后面的字便容易些,它们只需跟着前面的脚印走就是了。但有时也会迷路,写下的文字四处游荡,找不到归途。这时我便要用笔划掉它们,看着那些黑色的蚯蚓在纸上扭动,心里不免有些愧疚。文字是有重量的。轻的文字如羽毛,随风飘荡;重的文字如石头,沉在心底。我写过一些很轻的文字,它们飞走了,我再也没见过;也写过一些很重的文字,它们压着我,让我夜不能寐。最奇怪的是那些看似很轻实则很重的文字,它们像蒲公英的种子,飘在空中,却在不经意间落地生根,长出意想不到的东西。</p> <p class="ql-block">我的书房里有一扇窗,窗外是一棵老槐树。夏天的时候,槐花的香气飘进来,和墨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气息。我闻着这种气息写字,文字便染上了槐花的白和墨水的黑。有时一只蜜蜂误入书房,在书堆间嗡嗡地飞,我便停下笔看它。蜜蜂的翅膀扇动得很快,像是一个活着的文字,在空气中书写我看不懂的句子。雨天最适合写字。雨声沙沙,像是无数细小的笔在纸上摩擦。我听着雨声写字,笔下的文字便有了湿润的质感。有一次,我写到一个关于离别的故事,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雨水从窗缝渗进来,打湿了稿纸的一角。那些被雨水晕开的文字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泪水洗过的记忆。我没有重写那一页,就让它那样存在着,因为有些文字本就该是模糊的。</p> <p class="ql-block">夜晚的文字与白天的不同。白天的文字清醒而克制,像是一位正襟危坐的先生;夜晚的文字则慵懒而散漫,像是个醉汉。我常在深夜写字,那时万籁俱寂,只有我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写下的文字常常让我第二天醒来时感到陌生,仿佛它们趁我睡着时自己排列组合过。有些夜晚,文字会成群结队地来,我几乎来不及记录;有些夜晚,文字又躲得无影无踪,任我如何召唤也不现身。我收集了很多词典。它们厚重如砖,排列在书架上,像是一堵文字的城墙。我时常翻阅它们,看那些被定义得整整齐齐的文字。词典里的文字很安全,它们有明确的含义和用法,不会乱跑。但我笔下的文字却总是桀骜不驯,它们拒绝被定义,总是想要越界。有时我会把一个词写上一百遍,直到它变得陌生,像是从未见过的外星来客。</p> <p class="ql-block">写作是一种孤独的行走。我走在文字铺就的路上,两旁是浓雾,看不清远处有什么。偶尔会遇到其他行走者,我们点头致意,然后继续各自的旅程。没有人能真正同行,因为每个人的文字路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见过一些行走者消失在雾中,他们的文字却留了下来,成为路标;也见过一些行走者停下脚步,他们的文字便如秋叶般凋零。我的稿纸越积越厚,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像是无数个脚印。有时我会翻看以前的文字,那些已经干涸的墨水又重新流动起来,带我回到写下它们的时刻。过去的文字像是一面镜子,照出我当时的模样,但那影像已经扭曲,因为文字从来都不是忠实的记录者,它们会悄悄地改变记忆的颜色。</p> <p class="ql-block">写作的瓶颈期如同行走在沙漠中。四周是灼热的黄沙,没有一丝阴凉。文字像水一样珍贵,我小心翼翼地分配它们,生怕用完。嘴唇干裂,眼睛发烫,但我不能停下,因为停下就意味着被黄沙掩埋。这种时候,任何一点绿意都是救赎——可能是一句偶然听到的话,一个稍纵即逝的画面,或者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抓住它,文字就会重新涌出,如同地下泉水。写作的高峰期则如同顺风航行。文字像风一样推着我前进,我不需要思考,只需要记录。句子自动连接成段落,段落自动组成篇章。这种时候,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是一个文字的通道罢了。但这种状态不能持久,就像风总会停歇。当文字的风停下时,我又变回那个在黑暗中摸索的行走者。我写过很多没有结局的故事。它们像是一条条没有尽头的路,消失在远方。有些读者对此不满,他们想要明确的终点。但我总觉得,文字的路本就没有终点,所谓的结局不过是行走者暂时歇脚的地方。真正的生活没有结局,为什么文字要有呢?</p> <p class="ql-block">文字会衰老。那些年轻时写下的激昂文字,如今读来显得幼稚可笑;而那些曾经以为深刻的思考,现在看去也不过是庸常之见。但我不去修改它们,就让它们保持原来的样子,因为那是我当时真实走过的路。修改过去的文字,就像篡改自己的足迹,既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我的笔名换过好几次。每个笔名都像是一双新鞋,穿着它走出的文字路也不尽相同。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换笔名,我说,当文字的路走到岔口时,换一双鞋或许能看到新的风景。笔名不过是个符号,重要的是符号后面的那个行走者是否真诚。</p> <p class="ql-block">写作三十多年,我依然感觉是个初学者。文字的路没有尽头,每走一步都是新的开始。那些自以为精通文字的人,其实已经停止了行走。真正的写作者永远在路上,永远在迷路与寻路之间徘徊。我珍惜这种徘徊,因为它意味着我还在感受,还在思考,还在用文字探索这个难以言说的世界。我的书桌上有一张世界地图,但我更常看的是一张自制的地图——上面标注着我用文字走过的地方。有些区域明亮如昼,那是经常涉足的地方;有些区域昏暗如夜,那是尚未探索的领域。地图的边缘处写着"此处有龙",因为未知总是令人既恐惧又向往。</p> <p class="ql-block">文字的路蜿蜒曲折,有时上坡,有时下坡。上坡时气喘吁吁,下坡时提心吊胆。但无论如何,我都要继续走下去,因为除了这条路,我别无选择。文字已经成了我的呼吸,不写作,就如同窒息。行走在文字里,我既是探索者,也是被探索者。每一个写下的字都在揭示某种真相,同时又掩盖了另一种真相。这种矛盾无法解决,只能承受。或许所有的写作都是一种自我救赎的尝试,而所有的失败都是必然的。</p><p class="ql-block">夜深了,我的笔还在纸上行走。窗外,星星像是散落的文字,在夜空中排列成无人能解的句子。我放下笔,活动一下酸痛的手指。今天的行走到此为止,但文字的路还在延伸,通向明天的白纸。</p><p class="ql-block">文字不死,行走不止。</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张华, 网名:经典清秋zh:六零后。现居:河北省沧州泊头市,萧乡文学(纸刊)副社长,哈尔滨市呼兰区萧乡文学作家,华夏草根文学特约作家,签约诗人,半朵中文网签约专栏作家,宁古塔作家网,(签约作家)青年文学家理事会理事,哈尔滨市呼兰区作协会员,东方诗人协会(会员)东方兰亭诗社社员。本人热爱文学喜欢文字,喜欢用文字去表达生活。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及微信微刊各平台!曾在全国网络散文诗歌大赛中多次获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