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帘外雨潺潺，锁不住春意阑珊的脚步。就是在一地的落红中，悄无声息地迎来了今次的夏日初长。汉代无名氏所著《孝经纬》有云：“斗指巽，为立夏。”意思是说，当斗柄指向东南方时，夏天就翩然而至了。元人吴澄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解释说 ，“立”是“始”的意思，而“夏”是“假”亦即“大”的意思，“立夏”就意味着开始长大。每到这个时候，万物都会肆意地生长起来：“夏，假也，物至此时皆假大也。”正是在立夏这一天，宋人赵友直看到花落了春残了，止不住愁情满怀：“莺啼春去愁千缕， 蝶恋花残恨几回。”但他也没有完全沉浸在这时令的“伤逝”里走不出来，而是告诉我们，这是四时交替的自然现象——南风一起，暑天就在眼前了：“四时天气促相催， 一夜薰风带暑来。 ”他还说，立夏之后，日照长了，陇上的麦苗就越长越翠了， 而一阵山雨过后，园里的梅子也就毫不犹豫地熟透了，这无疑是“物至此时皆假大也”的形象诠释：“陇亩日长蒸翠麦，园林雨过熟黄梅。”</p> <p class="ql-block">《逸周书》载曰，立夏有三候：“立夏之日，蝼蝈鸣。又五日，蚯蚓出。又五日，王瓜生。”一候蝼蝈鸣。《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蝼蝈，小虫，生穴土中，好夜出，今人谓之土狗是也。”蝼蝈喜欢待在温暖潮湿的土壤中，它开始鸣叫着求偶，意味着气温显著升高。二候蚯蚓出。《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谓：“蚯蚓，即地龙也，一名曲蟺。《历解》曰：阴而屈者，乘阳而伸见也。”蚯蚓从地底下钻出来，是“乘阳而伸”，说明地表已经很温暖了。三候王瓜生。《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曰：“蔓生，五月开黄花，花下结子如弹丸，生青熟赤，根似葛，细而多糁，又名土瓜，一名落鸦瓜，今药中所用也。”王瓜是一种药用藤本植物，在暖湿的环境下能够快速地攀爬成长。立夏之后，太阳热烈了许多，气温有些热起来，蝼蝈发出了求偶的叫声，蚯蚓也在不遗余力地挣脱泥土的束缚，而王瓜则扎根在沃土上向阳而生。于是，我们看到，《诗经》有《四月》篇，对这充满着热望的“人间四月天”发出了如下的咏唱：“四月维夏， 六月徂暑。”咀嚼中，我读出了“维夏”的壮怀激烈，这是立夏为我们即将铺陈开来一整个夏天的故事的永恒主题。这个时候，倘在纸窗下，沏一壶雨前茶，在雨打芭蕉的和声中，读起唐人元稹的《咏廿四气诗·立夏四月节》，当是惬意无比的：“欲知春与夏，仲吕启朱明。 蚯蚓谁教出，王菰自合生。 帘蚕呈茧样，林鸟哺雏声。 渐觉云峰好，徐徐带雨行。 ”</p> <p class="ql-block">立夏日，古人要举行隆重的迎夏仪式。《礼记·月令》有载，“天子”要“乘朱路，驾赤马，载赤旗，衣朱衣，服赤玉”，并“亲帅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夏于南郊。还反，行赏，封诸侯，庆赐遂行，无不欣说。”《后汉书》也有以下记载：“立夏之日，迎夏于南郊，祭赤帝祝融。车旗服饰皆赤。”也许是为了祭祀火神祝融的缘故，一切物件都须披红带赤，恰好也顺应了天时，给夏天来一个炽热的拥抱。宋人陆游在《立夏》诗中说，“赤帜插城扉，东君整驾归”，就是迎夏仪式的经典描述。这一天，唐玄宗李隆基也没有闲着。他不仅和众臣一起前往郊外祭奠了赤帝，晚上还在花萼楼里大宴群臣，一高兴，还把这种赏乐之事写进了诗里，让我们有幸窥见了政通人和的盛唐气象：“今年通闰月，入夏展春辉。楼下风光晚，城隅宴赏归。九歌扬政要，六舞散朝衣。天喜时相合，人和事不违。礼中推意厚，乐处感心微。别赏阳台乐，前旬暮雨飞。”</p> <p class="ql-block">立夏时节，帝王有庙堂之求，百姓亦有江湖之乐。一曰“见三新”。“三新”指的是樱桃、青梅和麦子，人们先用这“三新”祭祖，然后再尝食。清人顾禄在《清嘉录》中说，立夏日，家设樱桃、青梅、麦子，“供神享先，名曰立夏见三新。”当然，有些地方食物更丰富，有“九荤十三素”的说法。二曰“立夏蛋”。在民间，有“立夏胸挂蛋，小人疰夏难”的流传。实际上，这是一种“斗蛋”的游戏。先用白水把带壳的鸡蛋煮熟，然后装在彩色的网兜里，让孩子们挂在脖子上。玩斗的时候，孩子们手持鸡蛋，尖者为头，圆处为尾，互相撞击着，撞破了壳的，就是输家，要把破了壳的鸡蛋吃掉，直至斗出一个“蛋王”，游戏才算结束。三曰“过秤称人”。一般是在村口的树下，挂起一杆大秤，秤钩上悬着一个板凳，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坐上去称一称，司秤人一边打着秤花，一边说着吉利话，都有着美好的寄意：称老人时，要说“秤花八十七，活到九十一”；称小孩时，要说“秤花一打二十三，小官人长大会出山，七品县官勿犯难，三公九卿也好攀”；称姑娘时，则要说“一百零五斤，员外人家找上门，勿肯勿肯偏勿肯，状元公子有缘分”。今人长卿用一首《立夏》诗，把南疆北国的这些个习俗写得妙趣横生，我是拍案叫绝的：“南疆日长北国春，蝼蛄聒噪王瓜茵。新尝九荤十三素，谁家村西不称人。”</p> <p class="ql-block">“绿阴铺野换新光，薰风初昼长。”我很喜欢明人张大烈的这阙《阮郎归·立夏》。“燕雏似惜落花香”，仿佛在告诉我们，春天只剩下一个尚且旖旎的背影，而眼前是“小荷贴水点横塘”的一派生机勃发，真的是换了“新光”。芳菲落尽后，便有薰风催绿，更有蛙声入梦，一路的热烈，都将化作灿烂，永驻心底。“红摘樱桃，青拈梅子”，让我们不说“又与东风别”的离愁，而是怀揣梦想，与即将开启的这个长夏一起，充实而又茁壮地成长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