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昵 称:老黄历历</p><p class="ql-block">美篇号:471643491</p><p class="ql-block">图 片:原创</p> <h1> (一)</h1><h1> 在部队,一般都是司令部的参谋们给军事首长们准备材料,有时政治机关的干事们也得写。在团里我参与准备的老兵退伍工作总结,成了我给陈团长准备的第一份材料。那时兵难带,老兵退伍如同过关,一看工作那么顺利,团长一高兴说要亲自总结。我负责前两个部分,团长是大笔杆子出身,把第一部分的观点都给我拟好了,“立足整党后的高标准,打响退伍工作第一炮”,退伍工作放在整党大背景突了出来,瞬间高大上,让我佩服得不得了。</h1><h1> 陈团长说,上次老兵向军旗告别仪式的讲话,我写的这个比司令部写的那个要好。原来这个团分两个片区驻防,向军旗告别仪式也分两片举行,团长政委各负责一片,而且各自的讲话稿,也分别由司令部和政治处负责。后来团长看了政委的讲话稿,对比了一下,觉得这个更好,而且知道是我起草的。团长说看准了我是个材料坯子,这个退伍工作总结可以写得更好。我知道这是鼓励话术,只是还真给鼓励上了,用了两天两夜,材料过关了。</h1><h1> 陈团长不久转业,还当上江西某县的县长。三十年后我们在泉州见面,我感慨十分地跟他提起此事。他不仅记忆犹新,还揭了个密,大意是他转业时还郑重地向接任的江团长提起过我,说是重要文字材料急需时,我可堪一用。顿时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事至如此,我应该做应该说的,只剩下感谢了。</h1><h1> 其实恰恰是陈团长好心推荐,让我在新任的江团长那儿走了个麦城。这时的我已经基本明确调师政治部了,无奈还得随团参加师里“五长集训”,新来不久的江团长亲自带的队。因为主题是军事训练,所以我管好自己就行了。没想到集训结束时,要求各团带队上台表态,团长竟把材料任务交给我,而且一副很放心的样子,啥思路、啥框架都没给我。来机关两年时间里,我从没遇见过这样的题材,一下子就抓瞎了。恰在这时,留守团里的政治处主任来集训队看我们几个干事,我一急就向他讨起教来。主任这时谈兴正浓,随意回了我一句,“团长应该让他的参谋去写啊”,搞得我不仅不敢再细说、细求,还就些松懈下来,愣是把团长第一次也是唯一次交给的任务,一天天拖黄了。他是军机关下来的大才子,就是全靠临场发挥也能把这个表态应付下来,但我可是扎扎实实地把他给得罪了。</h1><h1> 集训结束后我就留在师政治部组织科了,大伙都来道贺,但我非常心虚非常没底。我连团长的表态材料都拿不出来,如何担些重任?我在团里的行当是俱乐部主任兼电影组长,只是拗不过、推不掉政治处张主任的“压担子”,常常给他和政委弄些开训动员、工作总结、授课讲稿,还有一些小事迹、小经验啥的,全是没有葫芦依就画不出来的瓢,怎么就成了他们心目中的材料坯子?彷徨了几天后,二十五六岁的我选择自我安慰。团长得罪就得罪吧,这不也逃离了吗?至于材料,也许自己偏科政治工作,我个政治部干事,以后不给军事首长们写材料不就行了。</h1> <h1> (二)</h1><h1> 当头一棒啊,我在组织科立足未稳的,罗科长交给我的第一个材料,竟然是W师长要的。虽然只是讲话稿中一个部分,但对我这个刚得罪团长惊魂初定的,这几张纸无异几座大山,一个晚上都没翻越成功,基本只字未动,而且居然就趴办公桌睡着了。上班号吹响,我正琢磨着如何跟科长请求再给我一个上午时间继续准备,师长进来了。见只有我一个人,他便问:“你应该就是新来的黄干事吧,你们科长说我的材料是你准备的?”我赶紧起立回答:“正是。师长您有什么指示?”师长可能看出我的疲惫相,便对我说:“知道你昨晚加了班,材料应该好了吧?”都这个时候了,我只好硬着头皮、硬着嘴说,“准备好了”。师长面露笑容,说他要先看看。</h1><h1> 咋办?急中生智地办。我报告师长,好是好了,但还是一堆草稿状态,我这就誊写抄正,然后送过去给您。可他老人家根本不吃我这一套,一屁股在我对面坐了下来说:“没事,上午正好没其他事儿,我就在这儿,你抄正一张我看一张。”这个时候,我只能横下一条心,一条道走到黑,以抄正为名,行急就之实。因为所谓的草稿,基本都是以前别的材料的, 我之所以敢于冒着师长真看“草稿”的风险,是因为我对自己的字体非常自信,整个画符根本没人看得懂。</h1><h1> 就这样,在师长的眼鼻底下,我一刻不敢停地飞快构思、布局、造句、成段。为了把“抄正”作得更像,我左手轻轻压着那一叠“草稿”,还时不时往上面瞄上几眼。好就好在,毕竟趴着睡也是睡,这时的我已完成回血;更何况,一个晚上的满脑子的推倒重来,并非全是无用之功。经历开头几分钟的极度紧张之后,我渐趋淡定,并慢慢找到了一些感觉。特别是罗科长到来后,大大分散了师长对我的压力,尽管他老人家还是一屁股坐在那儿。</h1><h1> 战战兢兢足有一个小时,我终于“抄正”完毕。师长看完这最后这一张,把稿子拿给科长:“你再看看,一会儿送我办公室。”虽然师长没作什么评价,这种口气但凡写材料的人都懂,就是不必退回不必大改了,所以科长略作改动就送出去了。第二天的会议,科长让我坐最后一排旁听,当然重点听的是师长的讲话。轮到我准备的部分,首长放得比较开,不时脱稿,我记录速度很快,基本把他的原话都记了下来。会后他特别交代我说:“我会上说了也就说了,你们印发时还是按原稿来。”</h1><h1> 事后科长找我聊。据他介绍,这位首长从红色尖刀连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对部属非常宽厚,对我们材料准备的质量一般不太计较,写得好就采用多一些,写得不对路还会全脱稿。科长评价我这个材料“说的都对,基本应付了下来”,“但首长采用少,说明我们对他的意图领会还不够”。我想了一下,还是把军事首长的材料更难对付的想法说了出来。科长似乎也有同感,他说师长团长的都是军事指挥员,他们的思想他们的讲话都会更个性化一些,他们的材料讲究一个对路。他告诉我,组织科虽然设在政治部,但它是师党委的办公室,师长的重要材料基本都得我们准备。并说:“以后你就接手党委秘书这一块,师长的材料由你重点对接。”见我怔怔的也许还有些怕怕的,他接着说:“从团到师,从宣传股到组织科,一下子要面对师长政委,会有个艰苦的过程。对W师长,你先把这次会上的讲话特别是脱稿部分好好琢磨领会,慢慢找到属于他这位首长的感觉,下一个稿子你就会写得顺一些。”</h1> <h1> (三)</h1><h1> 利用首长的宽容心,我采取琢磨他的上一个讲话,充实应用到他的下一个材料的套路,一步一步地接近他的站位、他的意图、他的风格。就在我觉得有点儿通透的时候,W 师长转业了,接任的是本师的L副师长。我跟科长抱怨说,好容易把W师长的材料摸到了边,又要来爬新师长这座山,能不能换个干事来对接。他说“首长风格各异,但适应首长的路数都差不离,你可不仅是摸到老师长的边,而是摸到适应首长的边,更何况新师长对你写的材料并不陌生。”</h1><h1> 组织科一般不会给副师长这一级准备材料,但这位新师长以前就跟政治部连主任和我们罗科长个人关系很好,在他任副师长期间,我这位党委秘书算是背地里给他准备过几次材料,有部队管理的,有后勤事务的,记得有一次是种黑麦草的通报。莫非他们都慧眼看好这位副师长必然上位,让我提前适应他的风格?反正对接L师长的材料的任务,真落我头上。不久罗科长调军政治部,新来的冯科长也这么维持着。有个利好是,政治部连主任变身连政委。以前他背地里让我给人家准备材料,这回光明正大的,铁定维护我,因为许多大型材料都必须双主官双认可。</h1><h1> 说是这么说,但人家毕竟是师长了,站位视野气魄格局,可不是我一时半会儿可以领略得到的。经过一番观察,我发现L师长工作上注重过程控制,阶段、环节、重点、激励,都形成闭环。重要的是,还很有哲学思维,两点论、两分法、重点抓等等,而且直接来源于毛泽东思想。方向有了,我便积极跟进学习研究。这首长爱看书,每次到他办公室或他家里,我都会重点搜索他的书目,只要发现他在读在看的,我都会赶紧去买来一本,买不到一模一样的也要买相近的。比如《毛泽东思想方法与工作方法》,好几个书店没买到,我就买来一本《毛泽东周恩来陈云论思想方法与工作方法》来替代,以免落首长太远。</h1> <h1> (四)</h1><h1> 转眼大半年过去,在平日小打小闹、小试锋芒的基础上,我等来了一个综合检验的机会,年终总结。按惯例,这种体裁说是分成工作回顾和基本经验两部分,但基本都是一年工作的罗列,团长政委会拿着放大镜,数着比着对谁的肯定多,师长政委一般不会怎么关注。但师长说今年他和政委分了工,他负责总结,政委负责布置新年度工作。受领任务后,我决心按我对新师长大半年来思想方法工作方法的观察与理解,来个新尝试。为给自己留了个退路,这个想法只跟政委汇报,我知道他们是好搭档。那天下午从政委那儿获得了支持,我快步回到办公室,第一次有了迫不及待动笔的冲动。这个材料并不急,半夜时分完成“工作回顾”部分后,我便按计划熄灯、关门、下楼。但此时我那酝酿已久的“基本经验”部分,是那样的成熟、那样的蓬勃、那样的激荡人心、那样的不写不快。不行,不能等,不能等明天,我今晚就要亲手捧着它降临、双手迎着它新生。我收住脚步,重又上楼、开门、亮灯,一个多小时一鼓作气一气呵成。</h1><h1> 第二天打成小样,政委先看完后高兴地说,“尽管放心,师长一定满意”,遂交代报送师长审阅并印发司政后机关征求意见。下午临下班时,师长来到我们办公室,一切皆如我一个下午等待、一个下午幻想的那样,他手里拿着我那个稿子,满脸笑容,不停地说不错不错。与我幻想不一样的,一个是他只说组织科立功了,没说黄干事立功了。另一个是并非他一个人来,而是师长政委一起来。</h1><h1> 如果说下午师长政委的表扬让我暗自高兴,晚上来自司令部的一个消息,则让我如释重负。据说参谋长拿着年终总结稿,在司令部交班会上发了一番感慨:“你看看人家政治部,黄某某在团里什么水平我还不知道啊,这才两年功夫,就能写出这样的总结材料。”这位参谋长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前我给得罪透了的,那位江团长。</h1><h1> 我当然不是说从此我在这个步兵师就实现材料自由,但一阵不得要领茫然失措跌跌跌撞撞之后,终于取得一位军事首长的充分信任,于我而言确实是个突破。几年后的九八长江抗洪,得知下到某团的我还在后方留守,这位当年的老师长,此时负责一个战役方向的L将军,命令我坐飞机赶到前线,其中一项任务就是参与起草这支抗洪部队给军区首长的报告。此非信任,孰为信任;今日不嘚瑟,更待何时嘚瑟。</h1><h1><span style="font-size:15px;">(尾图为时隔30年的两任组织科长)</span></h1><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