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色——五一怀远夜市记

郁金香

暮色四合时，贺兰山的轮廓在天际渐渐淡去，而怀远夜市却像被谁突然拧亮了开关，骤然活了过来。五月的晚风带着些许凉意，却挡不住人们涌向这里的热情。我们一家人随着五一假期的人流，缓缓挪入这条沸腾的街道。

一路上，我们兴奋地说着自己想吃的美食时，却在这烟火气最盛处遭遇了现代都市的通病——停车之难。我们的车就像一尾缺氧的鱼，在怀远夜市周边缓缓游弋。车轮缓缓碾过路面，老妹双手紧握方向盘，目光在道路两侧搜寻，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可能的空隙‌。可惜，每一个停车场都是两个字:满位。路边的停车位里，车辆们亲密无间地挨着，连张明信片都塞不进去。 继续寻觅，继续在拥堵中忍耐，看导航地图上代表自己的圆点在一段红线上缓慢移动‌。

失望之余，我们终于有了办法，车停到离夜市几公里以外的地方，后再打车去夜市。主意已定，老妹儿一脚油门儿把车开到了白玉莱酒店旁，刚停好车后，一辆的士就像约定好了一样，开到我们身边，我们欢笑着上了车，向夜市冲去。望着窗外掠过的杨树影，忽然觉得，这个为了吃顿烧烤绕着怀远路一圈一圈的夜晚，或许比烧烤本身更值得记住。而这开着车还打车的故事，将成为我们家庭记忆里闪闪发光的碎片。

 暮色中的夜市像一条流动的星河，每个摊位都闪烁着诱人的光芒，而涌动的人潮则像是星河里欢快游弋的鱼群。 五百多个摊位的灯火连成一片光的海洋。各色小摊排列如长蛇，油烟与叫卖声搅在一处，竟显出几分热闹来。游人摩肩接踵，脸上堆着笑，手里擎着吃食，大抵是以为这便是快乐了。

入口处，卖羊肉串的正在烤肉，炭火映得他们皱纹里的汗珠闪闪发亮。羊肉串在铁签上滋滋作响，油脂滴入炭中，腾起一阵青烟。这烟味颇有些呛人，却引得行人驻足，排起长队。 紫丫头对这些不感兴趣，带着我穿行在人群中，寻找她心心念念的美食。终于到了舒芙蕾的店铺前。笫一次听说这个名字，第一次见到它的长相。确实是精致的甜品，搭配着新鲜的水果和细腻的奶油，色彩明艳，光是看着就令人心生欢喜‌。老妹要了两份，丫头大块朵颐，我俩细嚼慢咽。芒果的香甜、抹茶的醇厚，都能与舒芙蕾完美融合，每一口都是满满的惊喜‌。再看丫头，满嘴奶油，咀嚼的甜蜜，似乎正治愈着她疲惫的心灵‌。

旁边，牛肉饼铺前排起了长龙。面案前几个师傅同时忙碌，揉面的手腕翻飞如蝶。面团在掌心一按一擀，便成了薄如蝉翼的圆片。案板旁青瓷盆里盛着秘制馅料——牛肉糜裹着翠绿的葱花，被红亮的辣油浸得发亮。师傅们舀馅的动作极快，铁勺在盆沿"当"地一磕，肉馅便乖乖卧在面皮中央‌。铁盘上排列着金黄色的漩涡，面皮在油锅里欢快地打着转，发出诱人的"滋滋"声。排队的人群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举着手机拍摄师傅抻面的手法。

往里走，灯光愈发明亮。各色招牌争奇斗艳，有"老马家羊杂碎"的蓝底白字，也有"张记辣糊糊"的红底黄字。一家卖酿皮的摊前，老板娘正用铁勺舀起乳白色的面浆，倒入特制的铁盘中。那动作极是娴熟，手腕一转，面浆便均匀铺开，薄如蝉翼。待蒸熟揭起，叠成层层，用快刀切成细条。浇上辣油、醋汁，撒些黄瓜丝，便是一碗地道的宁夏酿皮。

丫头拉着我的手挤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忽然被一缕焦香勾住脚步——铁板上的冷面正滋滋作响，金黄的蛋液裹着墨玉般的面片，在师傅翻飞的铲刀下卷起层层波浪。早就听说烤冷面分三个等级：微辣是'眼泪汪汪'，中辣是'灵魂出窍'，特辣是'看见祖宗'。"我可不想眼泪汪汪，要了一盒没有等级的，捧着烫手的纸碗，我们退到道牙边，三个人美滋滋的品尝起来，冷面在唇齿间迸发奇妙的交响。外层的蛋皮酥脆如秋叶，内里的冷面却柔韧似春绸，辣酱的灼热被白糖的清甜温柔中和。

转过一个弯，丁铁民烤蛋的玻璃柜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琥珀色的蛋串整齐地排列着，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那些蛋在炭火中渐渐镀上虎皮纹，油光发亮的样子让人食指大动。这是紫丫头的最爱，岂能错过？要上一串儿过过瘾。烤好的蛋穿在竹签上，表皮焦黄，内里却嫩得惊人。刷上特制的辣椒酱，再撒一层芝麻碎，咬下去的瞬间，咸香与炭火气在齿间迸溅‌。丫头吃得忘形，生怕软嫩的蛋肉从竹签上滑落。

走到卖臭豆腐的摊前，我放慢了脚步，小妹说想吃就来一碗，排队等待，10分钟后，终于一碗白色蕃茄味臭豆腐送到我们手里。那臭豆腐盛在印着牡丹花的纸碗里，表皮炸出细密的金边，用竹签轻戳会发出脆响。配菜很讲究--酸萝卜丝切得极细,泡椒圈红艳艳地浮在蒜汁上。第一口咬下去，焦壳在齿间碎裂,滚烫的豆腐芯混着辣汁涌出，竟让我想起高考时母亲给我做的凉皮。

百货区与小吃区的交界处，空气中突然飘来一阵带着黄河水汽的鲜香。阿里木的羊肉串摊前围满了食客。宁夏滩羊的肉块在炭火上卷曲、变色，脂肪滴落时迸溅出蓝色的火苗。老板用铁扇娴熟地控制着火势，他手腕翻转的动作，让人不禁联想到贺兰山岩画里那些狩猎的先民。旁边几个南方来的游客被辣糊糊呛得直咳嗽，却仍不忘举着油汪汪的羊蹄自拍。他们按下快门，身后"中国第一大夜市"的灯牌为照片添上一抹绚丽的背景。

十一点了，我们准备打车到酒店停车场，再去开车回家。离开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夜市的灯光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像是黑暗中的一座灯塔，温暖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五月的晚风轻轻拂过脸庞，带着各种美食的香气，也带着这座城市的温度。我知道，明天的这个时候，这里又将上演新的故事，而怀远夜市，永远都会是这座城市最生动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