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立春至春分之交,是湖水一年中最丰盈的时候。源于峨眉半山的缕缕山泉,带着烟云禅音,顺沟壑而下,在清音阁外相聚,不经意天作成“黑白二水洗牛心”的天下奇观。随后又逶逶迤迤,穿行于画图之间,出山后自城外五里分流,由湖的西南端融进这一汪碧水。水自仙山来,湖也就自带了几分灵气。 </p><p class="ql-block"> 春分才过几天,湖畔的春色渐浓。近眺峨眉,那山上的积雪,伴着春风几度,早已化成了残雪 。夕阳下,眼见得雪线一天一天地往上移,估摸着撑不过清明时节。而山巅裹在胭脂云中的落日,也常常跌进湖里,弄得湖水一片金黄。 </p><p class="ql-block"> 卧居湖边十余年,已然习惯了“问讯湖边春色,重来又是三年”的韵味。春天的风,真的如二月剪刀,剪得湖周春光乍现。每到天朗气清的黄昏时分,沿湖的步行道上,乡人和慕名而来的游人,把湖俨然踏成了胜春之地。晚饭后散步于此,五颜六色的大小风筝,凭了湖风借力,衬着峨眉诸峰的晚霞,摇摇晃晃地悬在湖空。光阴荏苒,时光不语,叫人往往想起“仰望风筝随云舞,斜阳正暖莫匆匆”的古句,一坐便入夜湖时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多少次看着夕阳沉入峨眉山阴,放眼望去,峨眉诸峰隐隐绰绰,在墨色中泛着幽幽的黛兰。闲得无聊时,从山脚数到山顶,倒依稀还辨得山有几重。天地以无形之手,把这如画的背景精雕成一帧浓厚的剪影,不偏不倚,端挂在夜湖的尽头。</p><p class="ql-block"> 夜湖是有名字的。早先乡里俗称工农兵水库,是一个举全县之力,一锄一担掏出来的人工湖,始于农灌,也是峨眉人抹不掉的精神记忆。夜湖是有年龄的。五十年前动土,继两年后湖成。哪料半个世纪过去,天地有意 ,江山有幸,随着由灌到景的功能变迁,湖宛若女大十八变,由“春姑”化为了“窈窕”。因坐落于峨眉山下,秀于城郊阡陌之间,故易名峨秀湖。</p><p class="ql-block"> 秀湖之夜,因北回归线的不停回归,一年中来得有早有迟。夜幕渐浓的时候,湖堤上的景灯齐放。沿湖十里散缀的灯光,在夜色中勾勒出夜湖迷人的轮廓。湖光泛起之处,波光粼粼,夜色阑珊。行于夜湖,湖风拂面,烦念不知跑去了何处,恰如宋僧宽圆师父所谓:清风如君子,时来宽我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大凡日落之后,月又升起。从春转到秋,这夜湖的月影,如钩如镰,如玉盘也如半轮,不停的变幻,撩人情思。一千三百年前,李白从离湖边不足半里的地方路过,登上峨眉,写下了脍炙人口的“峨眉山月半轮秋”。千年往矣,诗人早已仙去,而他诗中的峨眉山月依旧当空,依然如昨。那晶莹的月光,从天上流下,微波声里,把湖水酿成了一首淡淡的歌。</p><p class="ql-block"> 有月的夜晚,湖边的行人明显要多于平常。乡人勤奋,把吃玩的生意做到了湖边,更有甚者把音响搬到坝上,十元银子三曲。明月当空,湖里漾着青波,晚风袭来,将湖水吹得满是皱纹。当那首今年春晚爆红的儿歌《玉盘》在湖上响起,再抬头望月,歌词分明已经写在了天上:玉盘玉盘,你为何有时招摇有时藏,有时瘦来有时胖。童声飘过,又让人不由忆起诗仙那饶有童曲的诗句:少时不识月,呼做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童声伴着童趣,全都化成了夜湖上的童心。</p><p class="ql-block"> 十年风雨,夜湖的所有印迹,经过反复沉淀,有的刻进心底,有的化为文字。 三年前,也就如此的夜晚,头顶明月从边湖归来,掌灯半宿,那湖上的风月,慢慢变成笔下的一串串表意符号:秋月,是最容易让人感怀的天外之物,三十九万公里之遥的那轮清辉,除了影响大海的潮汐,照亮夜行的归径,还每每牵动着凡人的思绪。吴刚在树下酿酒,嫦娥在宫前舞袖,李白在月中吐诗,鄙人在湖边神游。</p> <p class="ql-block"> “临安风雨,四时奢侈”,一句话道尽了杭州的繁华。但民国达人郁达夫却有着自己独特的审美观。过武夷山时,他心裁别出:“山水若从奇处看,西湖终是小家容”。秀湖风雨,虽谈不上“奢侈”,但还是因傍上了两个“名”,而引人趋步。</p><p class="ql-block"> 一“名”因山。峨眉山秀甲天下,坐拥国之四大佛教名山之一。郭沫若从小在几十里外望着峨眉山长大,曾手书“天下名山”四字,这个墨宝现就位于湖西北方的牌坊之上。二“名”因月。自李太白游峨眉,一首《峨眉山月歌》便从古唱到今,那湖上的一轮明月浸在水里,浸入心间,在世人口口相诵中嬗变成诗情画意的“名月”,既照夜湖,也照乾坤。</p><p class="ql-block"> 四季交替,湖光山色总在不经意间悄悄的变幻。春天的湖,夜色褪尽之后,蓝天碧水,湖面如镜。远处的峨眉,春雨像是泼下的颜料,把山林染得一片青翠。杨柳风袭过,叆叇烟云,绕于群峰之间。夏日的夜湖,已然抵不住昼长夜短的宿命,老是迟来早去。湖边的水洼里,白天养足了精神的蛙们,夜半里声鸣如鼓,吵得湖中的野鸭集体失眠,常常“二更水鸟不知宿,还向望湖亭上飞”。进入秋季,特别是晚秋,还不到傍晚时分,湖上便起了暮色。行在湖畔,身边已是“红稀香少”,留下成群的白鹭盯着消瘦的湖水,愁眉苦脸的在思考鸟生。冬天的秀湖,寒风中藏着清孤,晨曦的湖面,弥漫的轻雾朦朦胧胧,柔如薄纱,罩着夜湖的残影。待暖阳初起,雾又消失无痕,道出了“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中的人生苦短与无常。</p> <p class="ql-block"> 山湖相映,水峦两望,总感觉是冥冥之中的一个绝配。仰望峨眉从夜湖的西端秀出天际,又疑是山上普贤的加持。上苍造物既鬼斧神工又鬼使神差,要不为何在绵延千里的邛崃山脉中,让此峰在此处独秀。</p><p class="ql-block"> 今日立夏,春光散尽。临晨时分下了好一阵雨,料是专门来替春天送别。昨夜自城里归来,猛然想起这是今年的最后一个春晚,微醺中与几友走进夜湖。踏在湖畔,凉风习习,几公里的湖行,虽苦了一双脚,但养了一双眼。月夜里,那夜湖的影子泡在水里,说是不解身外尘尘,却又依旧年年如斯,手捞不上来,心里也放不下去。</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