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楝香入墨写青衿》

wjzxwwy

《楝香入墨写青衿》

一簇楝花坠在窗棂上，将五月的信笺染成半透明的薄纱。风起时，那些沉睡在年轮深处的记忆便纷纷扬扬，落在泛黄的团费证上，落在望江中学的课桌纹路里，落成五十年前礼堂穹顶漏下的那束光。

那时的楝花总爱黏在少女的麻花辫梢。我们抱着书本穿过林荫道，紫星般的花瓣便簌簌落进课本扉页。入团那日，班主任的蓝布衫沾着楝香，他掌纹里的茧子轻轻摩挲着烫金封面，仿佛要把整个青春的郑重都嵌进证件。礼堂里此起彼伏的呼吸织成细密的网，团旗的红漫过睫毛，在少年们的白衬衫上洇出朝霞。

总以为誓言是掷地有声的，后来才懂，真正的誓言是晨读时落在作业本上的楝影，是互助小组为解方程熬红的眼睛。老楝树的年轮记得：某个蝉鸣沸腾的午后，我们为一道几何题争执不下，直到暮色将六边形窗格染成琥珀色，忽然有谁折了枝楝花搁在草稿纸上，满纸数字便浸透了清苦的香。

秧田里的五月是另一种课本。我们的赤脚陷进春泥，指缝间漏下的秧苗在镜面般的水田里绣出诗行。老农把我们的生涩手法看在眼里，却用荷叶包了楝叶茶塞给我们，说后生仔的汗水比露水金贵。敬老院的木格窗棂间，阳光在搪瓷缸里煮着楝香，听八旬老人讲他年轻时在团旗下修水渠的故事，忽然懂得青春原是条奔涌的河。

半世纪后重返校园，老楝树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棵亭亭如盖的桂花树。树皮光滑处，当年用小刀刻下的团徽痕迹，如今被岁月磨平。风过时，满地金黄的光影与旧日重叠——那些在楝荫下读《青春之歌》的午后，那些将团费证夹在日记本里的清晨，那些在田间地头种下星火的黄昏，忽然都化作细碎的花雨，落在我的银发上。

又有年轻的笑语撞碎桂影。红领巾们捧着新团员证跑过林荫道，白衬衫的下摆扬起五月风。某个瞬间，我分明看见五十年前的自己正从时光深处走来，她的麻花辫上栖着两朵淡紫的楝花，眼眸里跃动着永不褪色的晨光。而桂花树静静伫立，金黄的花簇在风中摇曳，似在诉说：一代又一代的青春，都在这校园里绽放，虽花树更迭，精神却如醇香的桂子，岁岁年年，永续芬芳。

《赋诗一首》

楝坠轩窗印岁痕，团徽映鬓溯初辰。

誓融树影书声里，梦绾花阴互助真。

垄上禾青承夙志，庭前桂馥暖情殷。

倏然半纪流光逝，犹见新芽破绿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