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章莽山

秦源山人

莽山

宜章莽山览，峰岭耸峙崄

巍峨峻峭贯，危崖凌空悬

怪石磷峋岩，庄老石问天

猛坑踞南岭，奇峰冠天南

绝境鬼子寨，石峰峥嵘环

断壁峡谷连，飞瀑震深涧

高峡平湖畔，翠山映清潭

云涛吞万壑，杜鹃染春涧

苔侵将军垒，藤锁蚩尤箭

瑶歌出竹寮，篝火照银钿

风动松涛吼，月窥瑶姬颜

梯田叠星汉，乾坤一握间

扪星惊造化，临渊悟道玄

大千存芥子，一脉镇南天

写于二零二五年五月五日

莽山寻幽记

“揽胜遍五岳，绝景在莽山。”这句在湘粤边界流传百年的谚语，像一颗种子般在我心底生根发芽。当北纬24度的阳光穿透云层，将黛青色的轮廓勾勒在南岭褶皱之间时，我终于踏上了这片魂牵梦绕的土地。莽山宛如一条蛰伏的巨龙，以海拔1902米的猛坑石为龙首，将雄浑的身躯舒展在天地之间，等待着有缘人揭开它千年的神秘面纱。

车入莽山，蜿蜒的盘山公路如同系在山腰的银绸带，随着海拔攀升，山势愈发奇绝。“峰岭耸峙崄，巍峨峻峭贯”诗句在眼前具象化——刀削斧劈般的危崖自云雾中骤然显现，崖壁上顽强生长的青松如同仙人的笔触，在垂直的岩壁上点染出墨色生机。我忽而想起《徐霞客游记》中描写黄山“莲花峰壁立千仞”的句子，此刻的莽山却以更野性的姿态，展现着未经雕琢的原始壮美。行至“将军石”观景台，迎面矗立的巨石宛如披甲武将，昂首挺胸凝望天际。传说这是瑶族先祖盘瓠将军的化身，他曾在此抵御外敌，守护一方安宁。岁月的风刀霜剑在石身上刻下细密的纹路，青苔斑驳的铠甲仿佛诉说着千年的征战往事。脚下云海翻涌，远处山峦如海中岛屿若隐若现，恍惚间竟生出“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的浩然之气。

转过山坳，“金鞭神柱”的奇观令人屏息。这根拔地而起的巨型石柱高达150米，顶部生长着几株顽强的灌木，在风中摇曳生姿。当地流传着远古神话：炎帝神农氏在此采药时，将随身的金鞭化作神柱镇压山妖。阳光斜照时，石柱表面的石英岩闪烁着点点金光，恰似神话中仙人遗落的法器，在岁月长河中守护着这片秘境。而那些形态各异的怪石，有的如利剑直刺苍穹，有的似巨兽伏地，有的像仙人指路，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奇妙想象力。在一块巨石之下，仿佛能看到庄老叩问苍天的身影，他那深邃的目光，穿透了千年的时光，对宇宙的奥秘、人生的真谛发出永恒的追问。

循着溪流声深入，便抵达被誉为“中南第一险谷”的鬼子寨。峡谷入口处，两块巨石如门扉洞开，相传闯王李自成兵败后，曾率领残部隐匿于此。他们在回龙庙削发为僧，将兵器埋入山谷，如今那些锈迹斑斑的箭头与断剑，仍不时被山洪冲刷而出。峡谷内雾气氤氲，两侧绝壁上生长着珍稀的华南铁杉，树干扭曲如龙，树皮龟裂处渗出暗红树脂，恰似凝固的鲜血，为这片秘境增添了几分悲壮色彩。飞瀑是鬼子寨的灵魂，“将军瀑”自80米高的悬崖倾泻而下，撞击在深潭中的巨石上，激起万千碎玉。水雾升腾间，隐约可见崖壁上古人留下的摩崖石刻：“惊涛裂石”四个大字虽已漫漶不清，却依然透出当年题刻者的震撼心境。明代文人邓云霄曾在此赋诗：“千丈银河挂碧峰，雷声直下翠微中。”此刻身临其境，方知诗中所言非虚。沿着湿滑的石阶下行，“点将台”遗址出现在眼前。相传南宋名将岳飞曾在此整军备战，指挥将士剿灭盘踞山林的匪寇。如今台基上布满青苔，几块残碑横卧草丛，碑文已难以辨认，唯有台边一株千年古松，如忠诚的卫士般默默守护着这片土地。抚过粗糙的树皮，仿佛能触摸到历史的脉搏在岁月中跳动。

暮色四合时，山风送来阵阵山歌。循着歌声望去，瑶族村落“天塘寨”在半山腰若隐若现，吊脚楼的飞檐挑着夕阳，袅袅炊烟在青瓦间升腾。村口的“盘王庙”前，瑶族姑娘们身着五彩刺绣的盛装，银饰叮当作响，正围着篝火跳长鼓舞。传说盘瓠是瑶族的始祖，每年农历十月十六的盘王节，人们都会跳起长鼓舞纪念先祖，祈求风调雨顺。热情的瑶家阿嫂将我迎进竹寮，火塘里的木炭噼啪作响，铜壶中煮沸的“瓜箪酒”散发出醇厚的香气。这种用糯米和野果酿成的美酒，入口清甜，后劲绵长。阿嫂一边用竹筒为我斟酒，一边讲述着“禾仓石”的传说：古时瑶族先民为躲避战乱，将粮食藏在悬崖上的天然石仓中，如今那些高悬绝壁的石龛，仍在诉说着这个民族与自然抗争的智慧。夜深人静，山风掠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斑驳的木墙上，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瑶歌：“妹在深山等哥来，哥骑白马踏月来……”歌声悠扬婉转，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将瑶族儿女对爱情的向往与对生活的热爱娓娓道来。

在莽山的最后一日，我登上猛坑石观日出。凌晨四点，山巅寒风刺骨，东方的天际却已泛起鱼肚白。渐渐的，云层被染成金红色，一轮红日冲破云海，刹那间金光万道，群山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中。“扪星惊造化，临渊悟道玄”，站在这天地间的制高点，我忽然理解了庄子“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深意——人类在浩瀚的自然面前，不过是沧海一粟，唯有以敬畏之心与自然和谐共处，方能领悟生命的真谛。高峡平湖畔，一汪清澈的湖水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镶嵌在翠绿的山峦之间，平静的湖面倒映着翠绿的山峰，山水相依，相映成趣，构成了一幅宁静而秀美的画卷。微风拂过，湖面波光粼粼，仿佛无数颗珍珠在闪烁，不禁让人想起苏轼的“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莽山的山水都有着独特的韵味。

当云雾涌起时，莽山又呈现出另一番如梦如幻的景象。“云涛吞万壑，杜鹃染春涧”，云雾如汹涌的波涛，吞没了万千沟壑，只露出几座山峰的顶端，宛如仙境中的岛屿。而此时正值春季，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竞相开放，红的似火，粉的如霞，白的像雪，将整个山峦装点得如诗如画。在云雾与杜鹃的交织中，仿佛置身于一个世外桃源，忘却了尘世的喧嚣与纷扰。

返程途中，我回望莽山，云雾缭绕的山峰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长卷。“大千存芥子，一脉镇南天”，这片神奇的土地，不仅是自然造化的杰作，更是历史文化的宝库。它以雄浑的山势、幽深的峡谷、绚烂的民俗，为每一位来访者谱写着关于生命、关于永恒的诗篇。当车轮碾过最后一段山路，我知道，莽山的山水已在我心中刻下了永恒的印记，那些与自然对话、与历史共鸣的瞬间，将永远照亮我前行的道路，成为我生命中一段难以忘怀的珍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