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几多醉

溪谷

迎春花怒放。

夜已深，风微凉；春已深，人微醉。不是诗里的醉，诗太远。是真醉，酒醉。

我没醉。看见她时，楞了一下。因为有那么一瞬想躲，但马上发现躲不成，因为她看见我了，而且好像是她先看见的我。她是眼尖的，所以就有那么一丝尴尬，因为我想刚才那一瞬想躲的一愣，她是看得出的。

我并没想躲她，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时要躲。难不成醉了，不知道啊。没躲成，只好尴尬地硬着头皮看着她。她好像很兴奋，醉酒后的兴奋。

“哎，我赢了，” 她老远地就朝我这边大声喊过来，隔着好几张酒桌。她就这风格，好在她是用中文朝我喊来。

我不好意思地四处看着，没人介意，连头都没有转的。酒吧里的噪音其实挺大，每个人都兴奋着，还有墙上挂着的电视里兴奋的声音。可我确实觉得她喊我的声音太响，我都没敢回应，连脸都觉得红得热辣辣的，赶紧站起来朝她挥挥手，点点头，意思是看到她了，别再喊啦。然后又赶紧坐下。

通常不就这样嘛，在酒吧里碰到熟人，不想打扰对方或者不想被对方打扰，就远远地挥个手或点个头，继续自己的酒。毕竟大家有各自的酒友，除非见到久别重逢的老友。我就这样想的，跟她打完招呼，就坐下了。没想到她那架势像是要朝我这边来，只是站了几下没站稳又坐下了，喘着粗气，看样子没少喝。她过来干什么？要跟我喝酒吗？我本能地朝她周遭撇了一眼，没看到以为能看到的人。

我心里有点慌乱，倒不是怕跟她喝酒，是怕她跟我赌酒。她说她赢了，不知又跟谁赌了。我已经有点喝多了，估计再喝要醉了。说到现在我还没说她是谁，因为一直在想着该怎么介绍她。其实我认识她挺早的，好多年以前就认识了。对，是在酒吧里认识的。那时，她还是个姑娘。她现在看上去，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是个姑娘。实际早就不是了，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不是姑娘了。

认识她多年，但不知她的名字。初次在酒吧认识她，她只说来自深圳，常去上海。国内遍及各方面的歧视搞得很多人尤其是女孩不敢提自己的小地方，怕人笑话。其实我并不在意她从哪来，也不关心她叫什么。我记不住名字，不告诉我更好，省了再次见面叫不出名字的尴尬。挺俊俏的女孩，脸蛋白里透粉，柳眉杏眼，精巧上翘的鼻子底下唇红齿白。开朗大方，很是自来熟。喜欢喝酒，喜欢晕染蕾丝和珠串。我夸她很布尔乔亚，她笑话我，这叫波西米亚风好不啦。我倒不怕被笑话，很多知识潜伏在嘲笑里。准确地说，我们是在卡拉OK里的酒吧认识的，所以，喝了酒后，她就跟着到我们的包房唱歌，欢乐了一番。

多年后再次相遇，女孩还是当年的嫩模嫩样，身边却多了一个说是已经上幼儿园的儿子。儿子圆鼓鼓黑黝黝，贴着头皮的卷发黢黑铮亮。小黑孩一个，却说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看我不解的样子，女孩，哦，现在该叫母亲，用手机叫来一位黑小伙把儿子带走，让我开车带她去了酒吧。几杯酒过后，问她那小伙子是否孩子的父亲，她摇头说不是，朋友。她知道我在想什么，索性自己讲了。

是老天的恩赐，是命运的安排？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么靓丽的女孩，小资里裹着聪慧，却会那么稀里糊涂地生了个黑娃。怪孤独，怪酒精。好像表面开朗大方的女孩多是内心里深藏着孤独。孤独又小资还波波。酒吧就成了孤独的归宿，小资的媒人。那个黑人好壮好帅好热情哦，她说。那一夜他们喝得好开心，迷迷糊糊就一起回家了。早晨醒来，人去床空。不记得名字，连模样也是模糊的。发现怀孕后，便每日去酒吧，想找回让她好开心的那个应该当父亲的，却从此不再见到。那天她就赌酒说一定会见到那个人，赌得我酒都喝没味了。当了多年单亲母亲，依然痴着情，说那个人就是她儿子的模样。 很有些波波族风格。

看她喝得兴奋，满是生活的希望。她摇摇晃晃真的朝我走来，我赶紧起身上前迎去，朋友也起身打了招呼。让她坐下她也不坐，只管兴奋地重复跟我说她赢了。

半夜已过，酒吧依然人声鼎沸，不时涌进来的依然兴奋的酒客多得把空气都要堵塞了。刚才她从那么遥远的酒桌喊她赢了，我听着都震耳。现在，她就在我身边，我却不确定她在说什么。朋友告诉我，她说她赌的颜色赢了。我确定和她碰了杯后就真的醉了，但我还是强打着精神问红的还是蓝的。朋友笑我醉了，你说呢？哦，对，她投票的那个颜色赢了。 她赌赢了。

我知道她赌赢了，那又怎样？朋友说她说赢的会继续发钱的呀。发给她钱，发给她朋友钱。那个黑人朋友吗？朋友不解，哪个黑人？我使劲看着，朦胧中一个白人小伙子过来，说了声抱歉，把她扶走了。

注：

加拿大联邦选举日：2025年4月28日

选举结果：自由党（红色）胜选；保守党（蓝色）败选。

（图片均取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