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歌叩响五月天

龙头山客

文/图：龙头山客

美篇号：12199886

七绝.故乡行

脚踏东山云雾深， 琵琶湖水映儒林。

北门载酒南亭醉， 老屋枇杷满树金。

2025.5.2日撰于江西余干

赏析：

东山岭的云雾濡湿了游子衣襟，这一缕朦胧既是山水氤氲的实写，亦是记忆长河泛起的涟漪。

诗人以“踏”字开篇，让阔别经年的步履叩响故土，订婚宴的笙歌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将现实欢宴与往昔记忆编织成双面绣。琵琶湖如一方澄明砚台，倒映着儒学前琅琅书声的残影，水光潋滟间，时空的褶皱被悄然抚平。

北门口酒旗招展，干越亭的醉意却飘向岁月深处。诗人巧用“载”字承接“醉”字，使地理空间的位移化作情感重量的叠加，仿佛半生漂泊都沉入这杯琥珀色的乡醪。

枇杷树的金色果实如凝固的阳光，既是盛夏的馈赠，更是岁月窖藏的乡愁，老屋沉默的剪影里，年轮与果实共同诉说着时光的音符——那些青涩的离别，终究在记忆的枝头酿成了璀璨的黄金。

老屋边的枇杷树

江西 彭映水

人，一旦离乡久了，便成了漂泊的孤舟。孤独似未绽的茶饼，沉在岁月杯底，偶被回忆的沸水冲散，苦涩便漫上心头；孤独又如枯墨的钢笔，在生活的稿纸上，徒留凹陷的痕迹与裂痛……却写不出只言片语。

五月二日，晨光熹微，我从南昌启程，归心似箭。车轮碾过赣鄱大地，熟悉又陌生的风景掠过车窗，记忆的闸门缓缓开启。终于，在东山岭脚下、琵琶湖畔，我回到了魂牵梦萦的余干北门口老屋。

老屋边上的枇杷树，不知已生长了多少个春秋。但我知道，它的根须早已穿透老屋墙脚，深入厨房灶台之下，沾染着人间烟火，依然挺拔地矗立在庭院中。这棵枇杷树，宛如一根无形的岁月纽带，将老屋的过往与我对故乡的眷恋紧紧相连。

“杨梅空有树团团，却是枇杷解满盘。难学权门堆火齐，且从公子拾金丸。枝头不怕风摇落，地上惟忧鸟啄残。清晓呼僮乘露摘，任教半熟杂甘酸。”古人的诗句，道尽了枇杷的韵味。

枇杷树树干粗壮，灰褐色的树皮上，不规则的纵裂纹仿佛是岁月镌刻的密码。嫩绿的椭圆形叶片边缘带着锯齿，叶面光滑如镜，在阳光下闪烁着生机。冬末春初，洁白的花朵绽放，椭圆形的花瓣簇拥着黄色花蕊，微风拂过，满树白花轻舞，宛如仙子在演绎一场梦幻之舞。

初夏时节，枇杷果缀满枝头。圆润的果实裹着淡黄色或橙黄色的外衣，覆着一层细密绒毛，大如乒乓球，小似樱桃，惹人垂涎。剥开果皮，浅黄色的果肉鲜嫩多汁，柔软香甜，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令人回味无穷。枇杷不仅是美味的水果，富含多种维生素和矿物质，还能制成可口的果酱、罐头；其叶更是一味良药，润肺止咳，生津止渴。

推开斑驳的家门，开裂的水泥缝里新冒的苔藓泛着绿意，枇杷树的树冠映入眼帘。檐角剥落的灰瓦簌簌落下尘埃，恍惚间，时光倒流。多年过去，树影仍能遮住半面屋墙，只是再没有馋嘴的孩童，幼稚可笑的弟妹，在树下翘首期盼枇杷坠落。

瓦楞草随风翻涌，“吱呀”一声，堂屋脱漆的木门缓缓开启。门轴转动的声响与六十年前别无二致，只是这次推门的，是双手爬满老年斑的我。

老母亲已不在人世。昔日，她佝偻的身影在门框间晃动，“回来了，快进屋。”那沙哑的声音里，满是欣喜，仿佛我仍是那个背着书包回家的孩子。

走进老屋，空荡荡的堂屋里，燕子留下的空巢，弥漫着尘土与时光交织的气息。阁几上，父亲、母亲和奶奶的画像，静静地伫立在我眼前，她们慈祥的音容笑貌，不断地勾起我无尽的童年回忆。

春深时，枇杷叶在纺车声中沙沙作响。奶奶盘腿坐在房檐下，纺锤在她布满裂口的手中飞转，如同一轮银月。我和弟妹们趴在窗棂边，数着叶片背面的绒毛，看晨光被筛成碎金，又在暮色中染成铜绿。“奶奶，什么时候能摘枇杷呀？”弟妹们仰着小脸问道。奶奶笑着说：“等枇杷黄了！”纺车嗡嗡转动，棉絮如细雪落在奶奶藏青布衫的补丁上，仿佛凝固的岁月。

树影爬上南墙，灶屋升起紫烟。母亲佝偻着身子往灶膛添柴，火光映照着她眼角的纹路和鬓角的白发。“妈，我帮你添柴。”我们争抢着说。母亲总是笑着推开我们：“去玩吧，饭快好了。”枇杷叶裹着柴烟在屋顶盘旋，铁锅里偶尔煨出琥珀色的油星，纺车声与弟妹的哭笑声交织，编织成一张温暖的网，将一家人紧紧包裹。

夏夜，父亲总在枇杷树下铺开竹榻，敞着汗衫，蒲扇盖脸。蝉鸣渐歇，他的鼾声如潮水漫过院落，时而似远处滚雷，时而若近处风箱。我和弟妹们枕着这独特的韵律数星星，看月光将枇杷叶的影子拓在粉墙上，宛如永不落幕的皮影戏。“哥，星星有多少颗呀？”弟弟好奇地问。我一本正经地回答：“数完就知道了！”话音未落，熟透的枇杷“啪嗒”砸在瓦檐，惊飞了檐下的宿燕。果香在夜色中弥漫，父亲翻身，蒲扇落地，鼾声更响，逗得我们捂着嘴偷笑。

秋风起，老屋的砖缝发出呜咽。枇杷树在北风中摇曳，叶片碰撞如碎玉轻响。母亲将晒干的艾草塞进墙缝，说这样能挡住寒气。我蜷在阁楼小床，听风穿过树梢，似不成调的陶埙。瓦片间的野草虽被吹弯了腰，仍执着地举着草籽，在月光下摇曳。“多穿点衣服。”母亲的叮嘱犹在耳边。

落雪时节最是美好。枇杷叶托着白雪，冰凌垂在檐下。父亲用竹竿敲下冰柱，母亲将其丢进滚着姜片的黄酒。纺车停歇，奶奶将冻红的手伸向火塘，火星爆开的瞬间，她眼中闪烁着少年般的光芒。“瑞雪兆丰年啊！”父亲笑着说。我们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欢声笑语回荡在老屋上空。

童年如老冰棍的甜，融化在夏日午后，黏住了蝉鸣与欢笑；童年似玻璃弹珠，在青石板路上蹦跳的轨迹，绘就了北门口一条永不褪色的银河。

此刻，我站在颓圮的院墙边，指尖还沾着青苔。东厢房塌了半间，野蔷薇在残垣上肆意绽放，粉白花朵探入我曾藏麦芽糖的墙洞。灶屋只剩半截烟囱，紫火灶的位置长出一丛芭蕉，阔叶上滚动着昨夜的雨珠。

唯有那棵枇杷树，根系如苍龙般虬结，穿透碎砖残瓦，深深扎入土地。黄澄澄的果实压弯枝头，熟透的枇杷依然遵循着古老的仪式坠落，只是少了孩童捡拾的身影。树皮的皲裂处，我发现了幼时刻下的歪斜字迹，如今已被岁月打磨得圆润，宛如时光凝结的琥珀。

东山岭传来订婚宴的爆竹声，最后一朵云彩掠过树梢。六十年前母亲系在枝头的红布条早已褪色，此刻，崭新的丝绸在风中飘扬。穿旗袍的外甥女站在树下拍照，笑靥如花：“大舅，这枇杷树真好看！”我笑着点头：“是啊，它看着咱们家一代又一代人长大。”

暮色漫过院墙，恍惚间，无数身影在枇杷树下穿梭。纺车声、鼾声、灶火声、北风声交织回响。树根深处，童年种下的希望，仍在岁月中生长。“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光飞逝，老屋虽已破旧，枇杷树却依然挺立，它见证了岁月变迁，承载着家族的记忆与情感。

这份对老屋、对枇杷树的眷恋，早已刻入我的心灵，成为最珍贵的永恒。

2025.5.2日于余干北门口

赏析：

这篇散文以枇杷树为经纬，织就一幅穿越时空的乡愁图卷。作者以细腻的笔触构建出双重叙事维度：现实归乡的残垣断瓦与记忆深处的鲜活往事，在枇杷树的枝丫间交相叠印。屋边老树既是时间容器——皲树皮里嵌着童年刻痕，亦是生命纽带——根系穿透老屋灶台，枝头见证五代人悲欢。

文中意象群构建精妙：未绽的茶饼喻孤独的沉淀性，枯墨钢笔写不出的凹陷对应记忆的不可言说。四季轮回中，冬雪纺车、夏夜鼾声、秋缝艾草等细节，将家族记忆具象为可触的声光气味。尤其“童年如老冰棍的甜”等通感运用，使流逝时光获得黏稠的质感。

最动人处在于时空的戏剧性碰撞：外甥女的新红绸与褪色布条共舞，塌陷的灶台处长出芭蕉，这些意象的并置暗含生命轮回的哲思。结尾将家族记忆升华为永恒的精神根系，让破败老屋在记忆故乡中永续鲜活。全文如一枚琥珀，将消逝的岁月凝成晶莹的文学结晶。

作者简介：

彭映水 笔名龙头山客，江西余干人，省作家协会会员，省诗词学会会员，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注册会员。

十五岁因家贫辍学，先后做石匠六年、挖煤八年、当电工十余年，不惑之年才重与文学结缘，曾在学校、机关、报社任职。发表文学作品约1500余篇。2019年出版《水映东山》一书52万字，2024年初出版《月映水中天》一书38万余字，长篇小说《龙虎恋》己出书刋发售空，《小城流星雨》待完稿。

曾任江西作家文坛名誉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