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年（一）

乐乐

　　作为现代社会的现代人，过年的方式也与时俱进，变得更加丰富多元。我看到这两年朋友圈有很多人选择天南海北地旅游过年，一家人在行走中感受不一样的文化氛围。相较于这些观念新颖的朋友，我家的过年方式就属于传统守旧型的了。我们全家住在宝鸡，但每年都要回凤阁岭的农村老家过年。今年也不例外，老早就计划着回去过年的事了。

老家的房子许久不住人了，需要提前整顿，把卫生好好打扫一下，把炉子生着，把炕烧上，去去潮气。所以，爸妈打前阵，先回去收拾，我们和孩子则晚两天回去。我们一家也就趁每年过年的时候回去住一阵子，热闹几天，这样房子就有了人气，不至于太冷落萧条了。毕竟这是先人祖祖辈辈居住过的老宅，家族的根脉和福气都在这里，不好随随便便丢弃的。

但说句实话，回老家过年确实很不方便。我记得我们每年都说，回去过年太麻烦了，明年就不回去了。可到了年关，斟酌再三，还是一家老小大包小裹、不怕麻烦地回去过年了。年年唠叨，年年如此。

回老家过年的麻烦，一则在于天气寒冷，二则在于用水极不方便。

凤阁岭的冬天是比宝鸡要冷一些的，能低个两三度的样子。客厅里、厨房里，爸都生了大炭炉子，外加电烤炉，一天一夜不停地烧，温度能维持在十一度左右，还挺暖和的。但是，外面就不然了，早晚一般都在零下七八度，中午阳光好的时候能上升到二三度的光景。

一出屋门，那冷冽的寒风就像把尖利明快的刀子似的，毫不留情地直往人柔嫩光滑的脸蛋上割，割得人皮肤生疼。裸露在外的手指头尖尖则被冻得又疼又麻，几乎失去了知觉，吃饭时手握筷子都成困难。要在火上烘烤、揉搓好久，才能灵活自如起来。屋里屋外温差大，人出去上个厕所、倒个垃圾什么的，都是缩手缩脚又缩脖的，一点都不展脱。尤其像我们这样在暖气房里待惯了的人，对冷就越发敏感。

爸一天就操心把炉子生好，及时添煤架柴，保证炉膛里的火一直都烧得红旺旺的，好让我们感觉不那么冷。此外，爸还要负责把两铺土炕烧得热乎乎的，任谁随时坐上去，都能舒服得不想下来。家里没人来时，两个女儿就趴在客厅温暖的大火炉旁写作业或者读书。一旦有亲友来访，主客一般要坐下说闲话、拉家常，而且一坐就是大半天。这时候，女儿们便自觉挪到炕上学习去了。

天气冷的问题尚能克服，大不了人就待在屋里、暖在炕上，无甚必要，概不出门便好。而用水问题就很难解决了，除非等到春暖花开，冰消雪融。但这个愿望在过年期间，是不大可能实现的。那几天的气温不升反降，据说降了有十几度。大约是真的，反正冻着的水龙头一整天都冷着个脸，丝毫没有解冻的迹象。幸亏前两天先生将厨房里的两口大水缸、四个铁皮桶都蓄满了水，才不至于做饭、洗漱没水用。

我带着两个女儿把前几天我们在宝鸡和吴砦买来的过年用的各色蔬菜择好、清洗干净。因为水太冰，我便烧了一大锅热水兑上冷水洗菜。我们娘仨择的择，洗的洗，捞的捞，边听着音乐相互嬉闹边干活，在厨房里忙活了整整一下午。我们用了好多水，这会儿水缸已经见底了。因此，先生笼了一盆炭火，放在水龙头底下烘烤，想等它解冻后，继续往各样家什里蓄满水，备用。终于，水龙头禁不住长时间的烟熏火烤，它羞赧地流下了被禁锢已久的细弱甘泉。先生不辞辛苦地一桶又一桶接满水，穿过宽广的院子提进厨房往大水缸里倒。

爱整洁的妈妈还要拖着病弱的身子，缩脖佝背的，把家里能收拾的地方都收拾清爽。趁中午稍暖和的时段，把那台大而笨重的老式“小天鹅”牌洗衣机搬到院子里，将那些褪了色的床单被罩、旧衣服之类，挨个清洗干净，晾晒在花园上方的细铁丝上。那各种颜色、款式的衣物在呼啸的北风中呼啦啦飞舞着，仿佛胜利者的战旗。但一到傍晚时分，这些战旗就变成了邦邦硬的冰旗，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再也飘荡不起来了。只好等到第二天中午阳光和暖时，它们才能再展芳颜。那段时间，妈妈屋里屋外地捯饬，劳作量那么大，我一直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但她却神气活现，精神状态比在宝鸡时越发好了。

虽然全家人为能在老家过个喜庆祥和年，个个跑前跑后，忙忙碌碌，但当熟识的街坊四邻、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地登门看望，爸妈眉眼含笑忙不迭地泡茶、递烟，拿出瓜子、花生、糖果热情周到地招待，大家围坐在火炉旁，高声大嗓地谈论着他们所熟知的或喜悦或忧虑的人和事时，我真切地感受到，那才是回家的感觉，那才是他们能够完全融进去的生活圈子。

因为，只有老家——才有他们所熟悉和牵挂的一切，山、水、人，以及大家所共有的难忘的记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