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下扬州之：东关街

YI

当晚风掠过东关古渡，将最后一缕天光揉碎在运河粼粼的波心，当檐角的铜铃轻晃出细碎的清响，我们从迎宾馆不慌不忙地来到东关街逛街吃饭。东关街的夜，在灯笼次第亮起的暖黄里，掀开了它诗意的帷幔。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扬州的夜晚，像是一首婉约的诗，而东关街，应该就是这首诗里最接地气的章节。夜色里的东关街，是流动的民俗长卷。都说扬州人清晨皮包水，晚上水包皮，说的是早茶与沐浴文化；謝馥春的胭脂铺里，宫灯将胭脂水粉映得流光溢彩，柜员轻启雕花匣，玫瑰香混着龙脑香漫出来，教人想起《红楼梦》里“胭脂斋”的雅韵；更有各类文创店铺林立，冰箱贴等小文创品种丰富；怀旧小店更是摆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文物，其中小人书勾起我童年的回忆。每一家店铺里外都是水泄不通，人流如织。

天色向晚，肚子饿了，就走进永春盐商园，点了红糖桂花糯米丸子，蟹黄汤包、青椒肉丝面、馄炖、茶。汤包好大一只，皮薄如纸，几近透明，笼屉轻顿，可见里面汤汁晃动，包子皮也随之起伏。我们按照“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喝汤；最后一扫光”的口诀，还用了吸管，果真鲜香美味，名不虚传。玫瑰茶和乌龙桂花茶正好解腻，与汤包是绝配。

吃饱喝足接着逛，东关街的夜晚充满浓郁的文化气息。街头巷尾，不时传来悠扬的扬州评话和清曲，那婉转的唱腔，细腻的情感，如潺潺流水，滋润着人们的心田。还有那精美的扬州剪纸，在艺人的剪刀下，一张张红纸幻化成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人物故事，让人不得不感叹民间艺术的神奇魅力。走进一家家传统手工艺品店，琳琅满目的漆器、玉器、竹刻等，无不展示着扬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深厚底蕴。

灯笼是东关街夜色的魂。青石板路两侧，清一色的仿古灯笼沿着飞檐悬垂，红的热烈、黄的温润、白的素净，像是被谁用细线串起的星辰，沿着高低错落的马头墙蜿蜒成河。最妙的是那些嵌在花窗里的灯影，雕花格栅将灯光裁剪成菱形、扇形、冰裂纹，投在白墙上便成了会呼吸的画——竹影摇曳间，仿佛能看见百年前的女子临窗绣花，银针起落处，也落了满襟的月光。

最深得东关街夜之神韵的，是隐在深巷里的东关集市。青砖墙下，竹帘半卷，一盏盏灯笼悬在空中，晕开巴掌大的暖光。我登上制高点，远眺市集，依旧人头攒动，游人们围坐桌旁，听一段扬州评话，《水浒》段子里，刀光剑影都化作了茶壶里的沸气；或是看一场木偶戏，幕后艺人的指尖灵动，木偶在灯影里舞枪弄棒，缨穗子扫过茶盏，惊得茶叶在水里打了个旋。此时抿一口茶，清香混着烟火气漫过舌尖，便知这人间烟火，原是最浓的诗意。

夜渐深时，我们随着人流从东城门离开。一出城门便被热闹的新疆音乐和人群所吸引，于是走过去观赏，只见几位身着维族和哈萨克服装的大妈在跳新疆舞，她们的长相介于汉人和新疆人之间，一时很难分辨。据说是汉族人，只不过他们的父辈是当年支援新疆的插青，新疆情愫自然传给了后辈。夜更深时，灯笼会次第熄灭，只余运河水在月光下静静流淌。东关街像是一位微醺的老者，在晚风里低吟着前朝的旧事。那些被灯光照亮的飞檐、花窗、老字号匾额，此刻都成了水墨画里的淡墨痕，唯有青石板上的灯影碎光，还在悄悄诉说着这座古城永不褪色的风雅与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