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石36《象鼻山》

孺子牛

　　这方青黑色的水冲石静卧在石馆里的展柜中，灯光下泛着幽光，像一片凝固的夜色。它来自漓江河滩，以天然造化之功，将桂林的象鼻山胜景凝缩于掌心。石体中央自然凹陷，形成象鼻垂入水中的姿态，两侧山势起伏的线条如行云流水，恍惚间能听见江水拍岸的轻响。我常以指尖摩挲那些被水流打磨得光滑如釉的棱角，仿佛在抚摸一段被岁月封存的记忆。石面上深浅不一的纹路，宛如千年风雨刻下的年轮，记录着天地悠悠的变迁。

　　最妙的是它浑然天成的两个落脚点，一大一小，基本平行，底座师傅稍挖浅槽便让它立稳。座面上刻着细浪轻舟，一渔翁垂钓，小船随波轻荡，与石身浑然一体。石色在光线下变幻莫测，时而青黑如黛，时而透出墨绿，细看还有星星点点的矿物结晶闪烁其间。友人告知，此石是从雨季过后的江滩上捡来的，想必它一定历经无数汛期的冲刷洗礼，才成就如今的模样。石背的肌理尤为动人，层层叠叠如古籍书页，指尖掠过时，仿佛能读出流水写就的篇章。

　　藏石之事，自古有之。宋人米芾见奇石便拜，呼为“石兄”；清人郑板桥画石，必先对石饮酒，待微醺方肯下笔。我对这块象鼻山石虽不至于礼拜，却也经常拂拭，不使尘染。友人笑我石痴，我亦不辩。石本无心，人自多情。这青黑色的石头之所以可贵，大概是它能勾起我对那远方山水的念想——漓江的烟波，远山的轮廓，渔夫的号子，都在石上若隐若现。真山自是真山，石不过是石；但人之所以为人，或许就在于能从无生命处看出生命，从沉默中听出声音来。夜深人静时，我与这象鼻山石相对，竟觉得它比许多能言之物更懂人心。

　　如今，这方象鼻山水冲石已成了我石馆里的灵魂。晨光中，它身披金纱；月色下，它又染银辉。我渐渐懂得，藏石的真谛不在占有，而在于以石为媒，与天地对话。每当我凝视它，便仿佛看见漓江的雾、桂林的山。这块不会说话的石头，以最沉默的方式讲述着永恒，而我，不过是它无数听众中，最痴迷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