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小工的经历与蜕变

彭秀福

漂泊不定的打工生活，是我漫漫人生路中最重要的经历。漫长的打工路，既磨练了我的意志，又见证了我的成长与蜕变，还留下了许多难以忘怀的青春往事。暮然回首，昔年在建筑工地做小工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一九九零年，三月中旬，东北开始解冻。为了挣钱养家糊口，我依依不舍地道别新婚燕尔的妻子，与堂兄弟们一道，再次背井离乡，踏上北上的列车，外出打工。经过三天两夜的长途跋涉，我们来到了辽宁省鞍山市化纺厂工地。

在异地他乡，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踏入建筑工地，我们既没有丰厚的家底和背景，又没有一技之长，只能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做小工，为鞍山市化纺厂修建职工宿舍楼。

上班第一天，站在空旷的建筑工地上，只见七层高的一、二号职工宿舍楼已完工，三、四号楼的基础年前已浇筑完毕。工地上井井有条地堆积着沙石、木板、木方、模板、钢筋、砖、预制板等等建筑材料。在雨后工地临时便道上，运输建筑材料的车辆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轮印痕。

工地上聚集着七、八十个天南地北的工友，大家操着各种方言，讲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开完安全会，谢工长吩咐大家各自领一顶安全帽和一把铁锹，随后，大家分成了两个班组，各干一栋楼。我与十多个同乡分在一个班组，是由邢班长带班。在安排工作时，邢班长询问大家，会推独轮车的小工站在前排。

之前我来鞍山干过几个月活，学会了推独轮车。于是就自告奋勇地上前一步，另外几个堂兄弟，紧随其后站上前排。邢班长分别给我们安排对应的瓦工师傅，一个小工要侍候两个泥瓦工师傅砌墙，负责给他们推砖、备灰、打水、搭跳和收拾卫生。

邢班长拉着我的胳膊，走到苏师傅和刘师傅的身边，吩咐我侍候他俩砌墙。开工那几天，在工地暂时干一些修路、推沙石、垫地面、搬运跳板脚手架等等零散的杂活，每天工作十一小时。

我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彼此之间相互了解，得知刘师傅和苏师傅是亲戚关系。他们俩是城郊的菜农，家距离工地不远，骑自行车上班，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一切准备就绪，开始砌筑一楼的砖墙。首先给瓦工师傅搬两个装沙浆的灰槽，摆放在作业面上。紧接着，用小轮独轮车去搅拌机边推沙浆，倒在灰槽里。然后，再用大轮独轮车推砖块，一车约装七八十块砖，费劲巴力地推到作业面上，整齐划一地摆放在灰槽两边。

备好砖和沙浆，抽出时间，瞅瞅师傅们砌筑外墙。放线师傅已标记着砖墙的位置，钢筋工立好了钢筋柱。两头砌大角的瓦工师傅，按照地基上的墨迹，先砌筑三行砖，用线锥吊正垂直线。然后，拉起线绳，用细铁丝夹着线，撇在两砖的灰缝间，捥上一块砖头，拉紧线绳，蹲着身子，弯腰砌筑砖墙。

长长的外墙线，十二个瓦工师傅一字儿摆开，各砌一段作业面，开始排砖摆槎。只见他们右手挥动着大铲，在灰槽里自然而然的搅动几下，铲起沙浆，倒在墙体上，左手拿着砖块，在手掌上熟练地转了一圈，选择砖角完好无损的直面，立即压在沙浆上，看准线绳，一推一压，再用大铲将多余的沙浆括回来。

师傅们专心致志地砌墙，我侍候他们左右，随叫随到，眼里有活，见子打子（方言：灵活机动的意思）。眼看砖快没了，不等师傅们开口，就急忙去推砖备沙浆。

有时灰槽里的沙浆，时间久了会沉淀，需要掺水搅拌，随时给师傅们准备一小桶水。连接钢筋柱，要留马牙槎，先退后进，每砌八行砖，要置放砖墙横拉接钢筋条，我会提前备好钢筋条。

砖墙砌到二十行左右，开始搭跳。瓦工师傅们坐下来休息片刻，抽支卷烟，检查一下墙体的横平竖直，小工则马不停蹄地忙碌。

我搬来移动钢管脚手架管，支上脚腿，扛来钢模跳板，放在脚手架上，将灰槽搬在上面，再用铁锹装上沙浆。接下来，将地面备好的砖块，整齐地摆放在灰槽两边，把水桶打满水，放在跳板上。师傅们上了脚手架，继续砌筑砖墙，我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天天搬砖，我们舍不得花钱买手套，渐渐地，手指头磨破了皮，露出红红的肌肉。只要触摸到砖块，十指连心，疼痛难忍。苏师傅见状，急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医用胶带，给我的手指包上。同时，他还教我怎么拿砖，从而减少指头的摩擦。

经过半个月的紧张忙碌，一楼的砖墙已砌筑完成。打完圈梁，上完预制板，开始砌筑二层砖墙。上了二楼，使用卷扬机吊盘，我们侍候瓦工师傅相对而言要轻松一点。楼下有小工上料，我们站在吊盘口，将砖和沙浆推到师傅们的作业面。

我一边干活，一边寻思着。同是干建筑活，只不过是分工不同。当时，泥瓦工师傅一天的工资是十三元，而小工一天的工资却只有七元。况且，小工干的活比泥瓦工师傅干的活更累。于是，我萌生了想学泥瓦工手艺的念头。

一旦有空，我备完料，就学着师傅的样子。用左手掌练习转动砖块，用刨锛练习锤击砖块，打下六寸和二寸砖头，递给刘师傅和苏师傅砌墙用。时不时的拿着线锥，垂吊砖墙门窗角的垂直度。刘师傅和苏师傅看到我干活务实、勤奋好学，于是就耐心地给予指点。

趁刘师傅抽烟休息时，我走近砖墙，右手拿起大铲，学着刘师傅在灰槽里搅拌沙浆的样子。刘师傅见状，放心大胆地让我铲灰砌砖，不当之处，他在身边指教。泥瓦工砌砖，既是技术活，又是苦力活。他们干累了，非常喜欢我给他俩砌砖，并且甘心情愿地师传身授泥瓦工的技术要领。

邢班长偶尔遇见我砌砖，干得有模有样的，他来到我面前，娴熟地挥动大铲，示范操作给我看，给我传授砌砖要领，使我受益匪浅！堂兄弟秀吉看到我练习砌墙，他也跃跃欲试。

不久，谢工长知道我和堂弟抽空学艺的消息。一天，他上楼监工，目睹我俩练习砌砖，他不但没有责怪我俩，反而鼓励和支持我俩勤学苦练砌砖的基本功。前提条件是要我们备好砖和沙浆，不要耽误泥瓦工师傅砌墙，从而保质保量完成砖墙的砌筑。

不知不觉，七层高的三、四号住宅楼已拔地而起。在每一块砖的背后，都凝聚着我们的汗水与智慧。每一幢楼房，都是我们辛苦付出的见证。我们为城市的繁华，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和美好的青春。

转眼间到了七月中旬，我跟随苏师傅和刘师傅抹完外墙。随后，进入室内抹灰，我依然抽出时间，一如既往地学习抹灰技术……

第二年春，我与堂兄弟们又来到了这个工地。谢工长出乎意料的叫我和堂弟秀吉正式学徒，跟随苏师傅和刘师傅们上墙砌砖。并且学徒的工资调整到每天十三元，大师傅一天十八元，小工一天九元。得知消息，我俩兴奋不已，下决心埋头苦干、勤学苦练、虚心学习泥瓦工技术。

在工地做小工的经历，不仅让我学会了一技之长，蜕变成一名泥瓦工，还使我在外多挣钱，让更多的乡亲成为建筑技工，从而脱贫致富。

而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尽管时光流转，但我始终无法忘却那段做小工的经历与蜕变，更加忘不了带我入门的刘师傅、苏师傅、邢班长和谢工长。多年不见，不知他们的近况如何？我能否再次遇见他们？！

文字：彭秀福。

图片：手机自拍和网图（感谢原片）！

音乐：青春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