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平遥古城

笑口

晨光初透时，城墙的剪影已横亘在黄土之上。这座始建于西周宣王时期的城池，历经明清两代夯土包砖的修缮，以巍然之姿迎接着千年后的旅人。我随晨风穿过永定门，脚下条石被岁月磨得泛出玉色光泽，城楼飞檐下悬着的铜铃轻响，恍若与六百年前商队驼铃的余音重叠。

日头渐高，南大街的人潮如织。雕花门楣下，老醋坊的酸香与漆器铺的桐油气息交织成独特市井味道。商铺林立间，"日昇昌"票号的青砖照壁前游人驻足，黄杨木算盘静卧在琉璃罩中，仿佛仍能听见晋商拨动珠子的脆响。掌柜房内的密押票据泛着茶色，暗语"谨防假票冒取"的密码诗，仍藏着当年汇通天下的野心。

暮色四合时登上城墙，整个古城在脚下铺展如棋盘。七十二座敌楼如星辰散落，三千垛口在晚霞中投下参差暗影。忽有细雨斜飞，人群轻呼着避往檐下，我却循着雨声走向东北隅的听雨楼。朱漆斑驳的楼阁悬着铁马，雨滴敲击瓦当时，檐角铜铃应和如古曲。凭栏处，远处县衙的谯楼隐在雨帘中，近处民居的灰瓦渐次洇成水墨，整座城池在烟雨中褪去喧嚣，露出时光包浆的底色。

次日访县衙，仪门前的"天理国法人情"匾额森严依旧。大堂"明镜高悬"四字下，惊堂木的回响早已消散，唯有后花园紫藤垂落如瀑，见证过多少宦海浮沉。转角遇见文庙，大成殿的琉璃鸱吻在晴空下流光溢彩，棂星门前古柏虬枝间，似仍有童子诵读《平遥赋》的余韵。

临别前再登市楼，三层重檐鎏金顶在暮色中熠熠生辉。南北长街的灯笼次第亮起，镖局旗幡在晚风中舒展，票号的金匾折射着最后的天光。忽然懂得听雨楼之名深意——这座活着的古城，本就是天地间一座巨大的听雨楼，檐角挂着明清的雨，砖缝渗着晋商的霜，每一滴落在青石板上的水珠，都在讲述黄土高原上永不褪色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