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吻过的掌纹

雨欣

<p class="ql-block">  节前接到活动通知,听闻要再登那座 “党旗山” 时,心底的期待便像被晒干的藤蔓,蔫蔫地垂了下来。去年初见它时,那赭红色的山体寸草不生,嶙峋的怪石像被剥了皮肉的巨兽骨架,横七竖八地趴在天地间,连山风掠过都带着呜咽的沙砾声,实在算不得讨喜的去处。可当集合的哨音在烈日下炸开,我还是跟着队伍踏上了那条被晒得发白的土路。</p> <p class="ql-block">  进山的路根本算不上 “路”,不过是碎石在悬崖边堆出的一道狰狞疤痕。大块的砾石滚圆如骷髅的臼齿,踩上去便骨碌碌打滑,逼得人不得不手脚并用,像贴在岩壁上的蜥蜴般往上蹭。领队在前头用登山杖敲着突出的岩石引路,那声响在空荡的山谷里碎成几片,惊起几只盘旋的乌鸦,倒像是荒山打了个哈欠。起初我还跟着大部队亦步亦趋,可当灼人的阳光把后背烤得冒烟,望着头顶刀削般的峭壁在云雾里若隐若现,骨子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儿突然被烫醒了 —— 与其像蚂蚁般在滚烫的石面上慢慢挪,不如赌一把闯条野路。</p> <p class="ql-block">  向领队比了个继续向上的手势,他回头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却还是挥了挥手。同行的老秦和小李早已把腰带取下挂在脖间,荒漠迷彩在山石间晃动,活像几尊会移动的岩石雕像。三人默契地避开主道,贴着右侧的峭壁摸索,指尖抠进岩缝里时,能摸到粗糙的石棱上沁着的丝丝凉意,仿佛整座山在把亿万年的光阴悄悄渗进我们的掌纹。碎石在脚底不断崩塌,哗啦啦滚进深不见底的沟壑,像谁在山的肚子里打翻了一筐老骨头。可越是危险,肾上腺素便越是欢快地蹦跶,我们竟在这荒山里跑出了野羚羊般的矫捷,直到回头望时,来时的队伍已缩成岩壁上几粒缓慢蠕动的黑点,那面曾以为高不可攀的党旗,此刻也成了山腰间一枚褪色的纽扣。</p> <p class="ql-block">  更高处的崖壁却突然变得铁青着脸,犬牙交错的岩石层叠着向天空伸出利齿,最顶端的平台仿佛被巨人用刀削去半截,边缘悬着几簇枯黄的野草,在风里抖得像垂死者的手。理智适时地拽住了我们 —— 若再贸然攀爬,怕是要被这荒山当作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石子,随手碾碎了丢进深渊。三人靠在背风的岩凹里喘气,山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像谁在荒原上抽着无形的鞭子,却吹不散眼底未熄的火苗:待寻得专业装备,定要再来会会这头沉默的石兽。</p> <p class="ql-block">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像场闹剧。老朱突然指着左侧一道暗褐色的裂缝喊:“瞧,山肚子里的疤!” 那是条被泥石流冲刷出的岩沟,两侧的石壁布满蜂窝状的孔洞,踩下去的碎石发出 “喀喇喀喇” 的碎响,倒像是整座山在咬牙切齿地抱怨。我们半滑半跳地往下冲,鞋底与岩石摩擦出的火星子,竟让这死寂的荒山有了片刻的烟火气。当终于跌跌撞撞地冲回山脚,抬头再望时,那座曾被我们踩在半途的秃山,正披着落日的余晖,像位满身伤痕的老者,静静地望着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战者 —— 它早已在那里矗立了千年,而我们,不过是它皱纹里几粒转瞬即逝的沙尘。</p> <p class="ql-block">  但掌心的石棱划痕还在发烫,喉咙里的粗气还混着沙砾的味道。原来这荒山最迷人的,恰恰是它毫无掩饰的狰狞与苍凉:它从不以绿树繁花讨好世人,只把险峻与荒芜坦陈在天地间,等着敢直视它的人,在碎石与峭壁间,一步步刻下属于自己的攀登印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