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树(抒情散文)

孤岛色手

图文:孤岛色手

海口的西海岸，五源河的入海口，堆有一沙小丘。

小丘的边上，长有一颗树，孤零零的望向琼州海峡，在南国热岛晚春的季风里，倔强地舒展枝叶，放绿染新，绽放出那抹独有的妖艳，人称孤独树。

孤独树，其实乃一大叶榄仁树。大叶榄仁树，喜高温湿润气候，耐盐，或结伴，或成林于滨海沙滩之地。树干多见粗壮，冠呈伞形或圆锥形，高达十几米。然而，孤独树，却逆大叶榄仁树生存之律，远离族种独处，在那河海泥沙的混杂里，根吸减淡混浑的涩水，尽管经不住那海风的修剪显得有些低矮，竟也枝干扭曲极力伸展，活了下来。活得那密叶枝顶，春夏青翠，秋冬紫红，尽一生的洪荒，在那宽际的海天之间，衬染出那节气交替的惊丽。

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河流潮间的轮回抚戏里，顽强地生存。涨潮时，海水漫过她的根部，盐分侵蚀着她的表皮，愣生生的龟裂了她那美丽的枝干；退潮时，潮水掏去了她那根部的沙土，河水冲剥了她那根茎的薄皮，露出了内里浅色的木质，留下了岁月刻下的伤痕。

她从不怨恨，亦不离走归宗，总是静静的忍受着，学会了与这减淡交替的孤独相融。她深知，根植于这减淡交涩的土壤里，伸根深探是沙砾，广舒繁枝是岸堤，唯认命运之安排，孤独、低矮而活存。

孤独树，独得清醒，活得坚韧。作为大叶榄仁木本，任凭台风一次又一次的肆虐摧残，她依然独自挺立于那减淡的沙地之上。2024年，一场“摩羯”超强台风的肆虐摧残，有人发现，她的根部裸出沙土，担心她会倒下，便搬来石头堆压加固。尽管堆压加固的石头，照旧的被潮水回走，可她依然挺立于那沙小丘之边，犹如那被台风打了一记耳光却毅然不倒的倔犟老头，硬撑着一树厚实的倒卵形冠叶，孤独、坚韧地活着。

活着，她不是为了美，亦不是为了张扬与夺目。她树皮苦凉，可解毒止瘀、化痰止咳；叶及嫩叶可治疝病头痛；种子清热解毒，对咽喉肿痛极具疗效。她默默地孤守海边，并非想要成为一处招人的风景，只想留给人类一剂应时除病的药料。只可惜，前往孤独树打卡的人，大多只冲着她的"孤独"而来，不晓得她那独处的内在价值及心绪所在。

有人说，她"很孤独";亦有人说，她很"坚强"。我想，或许对，又或许不对。她之所以孤独，未必真的孤独，只不过是大自然安排的另一种物境生存的独处；她之所以坚强，并非她情愿如此坚强，减淡岁月的无情摧残，她不得不如此坚强，坚强乃物种繁殖延续生命的一种适应性安排。她在这咸淡交错的沙土里，找到了自我的归宿，不羡于五源河上游的那带葱郁，亦不妒于琼州海峡那域宽际的湛蓝。生存，本就物种繁殖的一种智慧，她晓得，什么可以改变，什么唯有顺应。

孤独树告诉我们，孤独不是一种悲摧，孤独是一种别样的华丽；生存不一定是华丽，但生存必须拥有那份坚韧。在这非纯淡水又非纯海水的古怪苦涩地带，孤独树坚强地活出了自己的模样，不羡人艳，只做自己，静静地独处在海的一隅，看潮起潮落，水涨水去，云卷云舒；听海的吟唱，风的私语，沙的脚步声。

离开时，又见潮水上涨。浑浊的潮水，再漫过孤独树的根部，可那孤独树，依然静静地挺立在那里，任由减淡涩味的交汇浸泡，在风中轻轻地摇曳着那鲜绿的冠叶，似在挥手向我送别。我想，孤独树或许无需怜悯，无需赞美。她只想，做一颗"孤独“的树，孤独地挺立于那减淡混杂的滨海沙土，孤独地挺立于那季风交替变迁的节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