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情仇

一壶老酒

引子

汪建军曾经是草把子湾的有名人焉。年轻时，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他曾经是学校最出色的宣传队员，饰演少剑波、郭建光，令人叫绝；在大队学校教书，他是年轻女教师心仪的白马王子；恢复高考那一年，他蟾宫折桂，成为穷乡僻壤飞出的金凤凰。参加工作后，他在城关中学当一名体育老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到晚年，他从人生巅峰坠落到人生低谷。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因电信诈骗，锒铛入狱；曾经恩恩爱爱的妻子刚到退休年龄，因病撒手人寰。多病多灾，孤苦伶仃，凄凄惨惨戚戚。寂寞难耐之夜，他给远在北京的陈远打电话，希望陈远给他一点活下去的勇气，可陈远说不认识他，挂了电话并拉黑了他……

一

陈远是汪建军和他前妻生的儿子。前妻叫李秀英，是汪建军的娃娃亲。所谓娃娃亲，就是男女双方幼年时父母包办订下的亲事。那时候，农村的老一辈，父亲的爷爷、爷爷的爷爷，几乎都是娃娃亲。女孩是个菜籽命，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违抗不得。小朱是公社背袋子的团委副书记（临干），从农村走上工作岗位后，地位变了，思想也变了，他想退掉娃娃亲。娃娃亲的父亲求人写告状信，告小朱陈世美不认前妻。公社书记知道后，严肃认真地对小朱说，你是想要工作，还是想要退亲。要工作，就不要退亲；要退亲，就卷起铺盖行李走人……。

汪建军在民办学校教书，本想退掉娃娃亲，但怕领导问他是想教书，还是想退亲…… 逢年过节，给岳父母送茶礼，别人家的孩子闻风而动，汪建军却无动于衷，非要父母三令五申，他才动步。恢复高考那一年，他考上了大学，父母担心他退掉娃娃亲，催他结婚。汪建军说，国家有规定，读书不准结婚，结婚不准读书。父母奈他不何，只好依了他。毕业后，汪建军分配到城关中学工作，节假日也不回家，父母和岳父母急得发慌。岳父母托媒人传话，要汪建军开言吐语答复他们，免得耽搁他们女儿的青春。父母也请姑爹舅爷出面周旋，汪建军被他们轮番轰炸得头昏脑胀，昏昏然走进婚姻殿堂，了却了双方父母的一桩悬而未决的心事。

二

曾老师、周老师是城关中学少有的半边户，他们在城里教书，老婆、孩子在农村种田，现在，又多了汪建军。有人说汪建军傻，好不容易跳出农门，还找个农村姑娘。有时候，曾老师、周老师现身说法，告诫年轻人不要走他们的老路。曾老师说，暑假期间，城里的老师成双成对，看电影，逛商场，避暑纳凉，“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他们却要回老家帮老婆搞“双枪”（抢割早稻，抢插晚稻），睡田埂子，喂夜蚊子。冬季搞水利建设，还要参加挖河筑堤。周老师说，有一次，他向村干部请求以资代劳，有的村民不同意，对村干部说，他姓周的的钱未必比别人的（钱）大些吧，不要他的钱，要他回来挑（土）！农村人的苦和累，汪建军感同身受，刻骨铭心。有一年暑假，他本可以在学校准备毕业论文，但为了减轻父母劳作之苦，丢下课业，回家帮父母下地劳动。炎天暑热，身患疟疾，背着几十斤重的药水桶（喷雾器）防虫打药水（喷洒农药），几次昏倒在棉田里，醒来后，爬起来继续干，轻伤不下火线，人在，阵地在……

暑假过后，学校来了一名女老师，是从乡镇学校调来的。这名女老师要多美有多美。白皙的脸庞，齐耳的短发，蜂腰猿背，鹤势螂形。有时星眼微饧，香腮带赤。破瓜之年，花容月貌，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乡镇学校的校长时不时叫她去喝茶，忍不住①。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他们的苟且之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不胫而走，街谈巷议，满城风雨。女老师的父亲在教师进修学校当教导主任，跟教育局人事科长要好，为了让女儿避开闲言碎语，把她调进了城关中学。

汪建军青春年少，风华正茂，这名女老师对他极有好感，在她眼中，汪建军比那校长强百倍，她想叫汪建军喝茶，不怕他忍不住②。下晚自习后，还未来得及把教本放到办公室，就跑到汪建军单身宿舍谈天说地。有时星期天，两人还在一起用煤油炉搭伙成家。汪建军说他已是有妇之夫。这名女老师说，怕什么？有妇之夫，未必不能搞成无妇之夫。

不久，李秀英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汪建军借口工作忙，没有回家。李秀英拍着襁褓里的婴儿，轻轻地拍，轻轻地说，儿子，你爸在很远的地方，你出世，他都不能回家来看你一眼。后来，给孩子取名汪远。

孩子出世后，汪建军的压力更大。他想，孩子跟着李秀英上农村户口，没有粮油，没有煤，连到城里读书的资格都没有，这日子怎么过……

女老师给他出了个很好的主意。孩子百日宴后，汪建军对李秀英说，儿子不像他。李秀英如焦雷轰顶：你说什么？未必儿子是别人的不成？汪建军说，那也说不准，我长期不在家，你跟谁在一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李秀英气得脸发紫，手发抖，骂汪建军：你这没心没肝的，你不要我就是了，还坏我的名声。那时候，没有亲子鉴定之说，也没有DNA高科技，汪建军说儿子不是他的，李秀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深知自己与汪建军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不会白头偕老。但万万没想到，汪建军这么卑劣，这样栽赃他、败坏她。她想不通，在汪建军回学校的当晚，含泪撇下嗷嗷待哺的婴儿，一碗剧毒农药了绝了自己的生命。娘家男女老少到汪建军家砸门窗，掀神龛，闹得一地鸡毛。汪建军的父母躲闪不及，双双投河自尽，襁褓中的汪远什么也不知，还等待妈妈给他喂奶哩……

三

李家台的陈星夫妇结婚多年，不孕不育，听说汪远成了孤儿，就把汪远抱回家抚养。汪远有了新家，陈星夫妇给他改名陈远。为了让陈远健康快乐成长，夫妻俩起早贪黑工作，省吃俭用，把最好的都给了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远渐渐长大。他从小就懂事听话，学习成绩优异。他了解自己的身世后，对汪建军恨之入骨，对养父母感恩戴德。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出人头地，好好报答养父母的养育之恩，让汪建军斯文扫地。高中毕业后，陈远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政法大学。汪建军前来恭贺，陈远给了他一顿臭骂。在大学里，他勤奋刻苦，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多项奖学金。毕业后，在北京顺利找到一份工作。每个月按时给养父母寄钱，还经常打电话关心他们的生活。陈星夫妇逢人便说，陈远是个乖巧孝顺的好孩子。

李秀英非正常死亡事件平息后，汪建军和那名女老师结了婚，组建了新的家庭。新婚夫妇举案齐眉，甜甜蜜蜜，不久，生下儿子汪磊。汪磊从小娇生惯养，骄横跋扈。表现不好，成绩也很差。高中未毕业，就混迹江湖，浪荡社会，后来参与电信诈骗，被投进大牢。为了让儿子免受牢狱之苦，汪建军夫妇倾其所有，但无济于事。妻子为此气滞血瘀，疾病缠身，没享受退休待遇，就与世长辞，曾经风光无限的汪建军成了孤家寡人……

尾声

寒星点点月如钩，长夜漫漫烛火幽。汪建军给陈远打电话，自取其辱，长叹一声，和衣倒下。冥冥中，他见到了李秀英，见到了那名女老师……，李秀英拉着他要去给儿子做DNA鉴定，还她一个清白，女老师不让他去……

注①②指不正当男女关系。2024年，江西一桩奇葩案风靡大江南北。有人举报某乡女党委书记违法乱纪，女书记担心被留置调查，将一只u盘交给其父，说自己万一有事，这只u盘可以相救。果真，女书记被留置调查数月，其父找县委书，县委书记力不从心。遂跨省通过媒体曝光。u盘中女书记与县委书记的一段聊天大白于天下。县委书记女书记去他办公室喝茶，女书记说近日身体不适，等身体好了，书记说什么都行。县委书记说，没别的，就是喝茶。女书记说，我怕你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