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五一假期的第二日,我踯躅于镇江京畿路上。游人不多不少,恰如这暮春的天气,不冷不热,倒也相宜。</p><p class="ql-block">京畿路原是旧时官道,石板早已被沥青替代,两旁的梧桐却还留着,枝叶交错,筛下些斑驳的光影来。我本是无目的闲走,偏生被一家小店勾住了脚步。那店面窄得可怜,招牌上却大书"昆虫咖啡馆"四字,墨迹淋漓,颇有些狂态。</p><p class="ql-block">推门进去,竟是一室清凉。四壁列着玻璃匣子,各色昆虫钉在其中,有张翅欲飞的蝴蝶,也有蜷缩如石的甲虫。店主是个清瘦青年,见我进来,只略一点头,仍低头摆弄他的标本。我要了杯咖啡,他便默然操作起来。咖啡端上,杯沿竟趴着一只糖制的螳螂,细足伶仃,触须微颤,倒像是活的。我啜了一口,苦味里泛着奇异的甜香,不知他加了什么佐料。抬头时,正见那青年用镊子将一只断翅的凤蝶补全,手法轻巧得如同在修补一个残梦。</p><p class="ql-block">出得门来,行不数十步,忽闻一阵油香。寻香望去,是家名唤"钮记"的酥饼店。柜台后立着个秃顶老汉,面团在他掌中翻飞,转眼就成了一排小饼,排在铁板上滋滋作响。这老汉做饼时神情肃穆,仿佛不是在揉面,而是在进行某种庄严仪式。饼出炉时,他忽然抬头问我:"甜的咸的?"我要了甜的。那饼递到手中,烫得很,金黄表皮上缀着几粒芝麻,咬开来,红糖浆便涌出来,烫了舌头也不忍松口。老汉看我吃得狼狈,竟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p><p class="ql-block">午后阳光渐烈,我坐在路边的石凳上歇脚。几个孩童追逐着跑过,扬起些微尘土。一个卖风筝的老妪蹒跚而行,她手中的纸鸢在风里簌簌抖动,却总飞不起来。我想,这京畿路上的光阴,大约也是如此,明明轻飘飘的,偏生坠着地,不肯随风而去。</p><p class="ql-block">天色向晚,游人渐稀。我临走时又望了眼那昆虫咖啡馆,灯已经亮了,映得那些标本翅翼透明。钮记酥饼店正在收摊,老汉将最后几个饼包好,递给一个跛足的小贩。他们低声说着什么,忽然都笑了起来。</p><p class="ql-block">这一天终究要过去的,我想。可那些咖啡的苦香、酥饼的甜烫,还有陌生人脸上倏忽即逝的笑意,或许能在记忆里多留些时日。人们总说时光留不住,但那些瞬间的滋味,倒真真切切地停驻在舌尖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