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活着的 死了的(小小说)</p><p class="ql-block">马鞍梁“四队”的庄基资源是非常紧缺的,已经有两户人家为箍墓埋人开始干仗了。</p><p class="ql-block">马鞍梁是东府平原渭河滩里的一个毫不起眼的自然村子。前多年曾经拥有一百多户、五百多口人,是一个较大一点的生产队。直到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才一分为三,形成了独立的三个生产队。</p><p class="ql-block">但许多从那个岁月中过来人的心目中,思想的深处往往还根植在过去那个大一统时的生产队里。就如目下的马鞍梁村里,无论谁家有了红白喜事,全马鞍梁(三个队)的人闻迅后,基本上都会象前几十年的习惯一样,自觉的前去给乡党帮忙或助兴。虽然原先的生产队称谓早已被如今的村民小组所代替几十年了,但村里老少爷们在日常的相互间,还是按着过去的老称呼保持在口边边。比如:哎,你知道不,三队喔王五他妈今赶早走了?二队张三过三天给他喔挨球碎怂结婚,等等;而从不会说,三组王五他妈怎么的,或二组的张三什么什么的。</p><p class="ql-block">现实中的马鞍梁村统共只有三个队(村民小组),那所谓的马鞍梁四队从何而来呢?这其实是马鞍梁人对村东南方向一里远——全村埋死人的集体公坟地界的戏称。</p><p class="ql-block">你想一个村子上下几代人,生老病死也几十年甚至上到好几百年,新生的人口早翻了几番,故去的人亦数也数不清,而“四队”的地界里,已是陵满为患,已有许多的家庭,早纷份的在自个承包的地头为先人箍墓造坟。</p><p class="ql-block">五年前,马鞍梁三队一个叫陆向仁的小伙,长期在外地谋生,屋中留守的父母七十三四岁,那一年老俩口突发猛病,生命垂危,陆向仁便立即回家守护,想法救治,这其间也紧急为老人进行了后事的一切准备。</p><p class="ql-block">陆向仁虽一向不在家,但经常和村中的一些较为硬帮的人经常的电话微信联络交流,当然三教九流的也结交了不少人,也是颇有几许人缘的。</p><p class="ql-block">在选择老人的墓地时,他第一时间没在自家的承包地里注目,而是在外面干事的堂兄陆大仁和一个叫伍作徒的硬帮人的建议下放在了村南“四队”一个畸角旮旯的地方。</p><p class="ql-block">所谓畸角旮旯还真是个畸角旮旯。正南边是陆向仁的干亲——干爷干奶干叔叔由西往东一字排开的三个坟茔。西边紧挨的是自己家老邻居的祖辈坟间仅供能进出的小路,干叔叔的坟墓已接近了东边的大路;也只有干亲坟墓的脚头北边至北界塄坎有一大约3米乘5米的狭窄地块勉强凑合;就这样,临将来埋人时,还不能循常规挖清口,将棺椁由清口顺入墓道。若过几年老人百年埋葬时,必须要大开仓(全部挖开);倘如一人早逝,而后逝的还要挖掉前一个(先逝者)墓顶的一半土才行。因为这儿根本就不具备预留个清口的地方。</p><p class="ql-block">这搁一般情况下,另选址不就行了。但世间的事,有些事,看似是不可逆的,但陆向仁在堂兄陆大仁和伍作徒的参与筹措下,竟办成了!</p><p class="ql-block">陆向仁的干亲姓牟,大名牟虎。这牟虎,六十岁,乍一听名子似乎还硬朗,其实没一点虎气,从小生就的胆小如鼠,委委琐琐活了一辈子的人。他日常间瓷手笨脚,生怕树叶下来砸死个人,他虽名叫牟虎,还真是人如其名,大辈子都活得是懵懵糊糊的,白瞎个虎字。</p><p class="ql-block">当他掮着铁锨,应着干弟弟帮忙来到“四队”地届时,自己爷,自己奶和自家叔父坟茔的脚头,被干弟陆向仁挖了一个矩形的一人深的大坑,坑里放了很多的砖块,几名匠人正在将零乱的砖块进行归整铺地,一旁的陆向仁,陆大仁和伍作徒斜睨着众目睽睽之下来到近前的牟虎,陆大仁悄悄捅了捅陆向仁,示意他莫作声,立即和伍作徒稍作对眼,便抢先打上了招呼:“哟,向仁的干哥来给帮忙了。”</p><p class="ql-block">伍作徒同时也抑愉了一声:“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到底自家人呀。”</p><p class="ql-block">牟虎没吭声,黑着脸看向眼前的深坑,呼哧着粗气颤抖着手指问:“这坑是你们挖的?”</p><p class="ql-block">“是呀,咋啦?”陆大仁应道。</p><p class="ql-block">“你挖的这,也不能离我墓子这么的近?”</p><p class="ql-block">“哦,虎哥。”陆大仁忙不失迭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有些近了。不过,你看往北没甚地方了,再者实质上也没伤着咱先人坟上的一草一木,甚至一粒土呵垃。根本不敢惊动咱老先人的安稳觉,也不会惊动先人的安稳觉。再一个,你也知道,咱向仁弟弟一个人,这会他大他妈咱的叔婶正病重的在靖命,他真是顾了东顾不了西,也没考虑得恁周到……”</p><p class="ql-block">“那也不能挖的这么近,让我们上坟烧纸从那儿走路,莫非让踩着这边的墓上走……”</p><p class="ql-block">一旁的伍作徒赶忙开了腔帮言道:“向仁他干哥,咋能说那话。他不可能挡着你上坟烧纸嘛,这弄啥先讲个先来后到哩。再说这离近了也好,说不定他们这些老邻居到地底下了,比阳世间关系还更近呢。”</p><p class="ql-block">生性怯懦的牟虎那是这些人的对手,他由于自身性格上的软弱,终就没有逃得出陆向仁,陆大仁和伍作徒对他人性的精准拿捏……</p><p class="ql-block">今年的清明节的前两天,陆向仁的父亲终于摆脱多年的病魔,彻底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按照东府平原的惯例,第三天的清明节便是出殡日。</p><p class="ql-block">这一天,当牟虎的嫁到外地的堂妹前来为爷爷奶奶和父亲上坟时,才发现了自家祖坟所面临的这么一个情况,当她打电话从自己堂兄的嘴里弄清祖坟的事情后,大声的对堂兄咆哮起来:“我的亲亲的哥呀,你这辈子活的咋是这样的窝囊,他们这是明目张胆的有意欺负咱们家,难道咱家真正无人了?妹子虽嫁了人,但也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人,我的户口本和土地证还在咱马鞍梁三队这块,我永远都是咱马鞍梁的人。哥呀,你看你一辈子和咱父辈一样生性老实,心底良善,实心对人,眼睛里谁都是亲兄弟,好乡亲……”</p><p class="ql-block">“我相信上辈人说的,为人要心存善念,与人为善,所谓的人心换人心……”牟虎苍白无力地喃喃辩解道。</p><p class="ql-block">“哥,醒醒吧,”妹子粗暴地打断了他:“真如你所想那样,试想一下,他们的心里如果把你当兄长,念乡情,那他们能干出这损阴德欺负人的事么?”</p><p class="ql-block">咔的一声,堂妹气愤地挂断了电话。</p><p class="ql-block">这突如其来的咔声,象一声炸雷,彻底炸开了牟虎这几年来一直窝在心里的一生的魔,他忽然醍醐灌顶般的清醒了:五年前,要是自己不面性软,不敢破面不想得罪人,偿若旗帜鲜明,斩钉截铁地出来力阻他们,借以维护自已的祖坟,也就弄不下今天这左右难堪、里外不是人的局面,自己这辈子实心对人,但又有谁在心里把咱真正的当人!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活该不亏,老牛掰虱!</p><p class="ql-block">一想起过去生活面临的种种委屈,牟虎真正的悔彻肝肠了,深感自己是白活了。他一边深深地反省着自已的这些年,一边刻骨铭心诅咒着那些有意算计人、刻意欺负人的心朮不正的损德性的人:也许目下人前人后,你活得人五人六,光鲜靓丽的,但请你们记住:你们这些无故算计别人、刻意欺负老实人、心术不正的人,迟早是要遭报应的。苍天不爽,谁也逃脱不了!</p><p class="ql-block">因为——</p><p class="ql-block">人在做,天在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