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就是给了我姥爷的那个录音机吗?那个录音机比我数岁都大。”娟子恢谐地说道。</p> <p class="ql-block">“就是比你大嘛,我记得是我上四年级时买的,秀庭伯,东良大娘他们来咱家串门闲坐时,咱爸还把他们说的话偷偷的录了下来,又给他们放出来,那时候,他们谁都没见过录音机,感到特别好奇。”</p> <p class="ql-block">娟子不敢再跟竹青闲聊了,刚上一年级的二宝马上就要下学了,她得赶紧去接。</p> <p class="ql-block">娟子走后,竹青看见他爸又歪着头闭上眼睛打盹儿。就趴到他耳边轻声说道:“爸,瞌睡了你就躺下睡一会儿吧。”</p> <p class="ql-block">陈三根的眼睛又睁开了,依旧固执的说“不瞌睡”。见娟子不在了,便问竹青:“你妹呢?”</p> <p class="ql-block">“接二宝去了”。竹青说道。</p> <p class="ql-block">“还来吗?”</p> <p class="ql-block">“不知道,可能不来了。娟子说大宝二宝太淘气,来了怕影响你,不想让他们来。”</p> <p class="ql-block">竹青妈问陈三根:“你中午想吃啥呢?咱们做饭吧。”</p> <p class="ql-block">“端上书廷儿的一碗刀削面吧。”陈三根也馋书庭的刀削面。</p> <p class="ql-block">“书庭的饭店早就不开了,想吃的话给你从爱伟饭店端上碗吧!”竹青母亲对她老伴说道。</p> <p class="ql-block">“爱伟的刀削面虽然味道也不错,但到底不如人家书庭的那个味道令人难忘。妈,那你去爱伟饭店端吧,如果碰上熟人,千万别说我回来了。”竹青偷着回来几天,生怕债主们得知找上门来,叮嘱他母亲道。</p> <p class="ql-block">“唉,回个家都象做贼似的心虚,你这饥荒啥时候才能还完?”母亲心疼儿子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叹息。</p> <p class="ql-block">竹青母亲提了一只红色塑料小桶出门上爱伟饭店端面去了,竹青见父亲又垂下头,神眉佛眼地又打起瞌睡来,便问他:“爸,还看电视不?”陈三根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不看了,关了吧!”</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不看电视,那听听歌还是听听相声呢?”</p> <p class="ql-block">“听相声吧,马季的。”</p> <p class="ql-block">竹青没有关电视,而是把音量调到最低,然后拿起手机,搜出马季的相声,调高音量后放在桌子上,让他父亲听,陈三根用那只还能指挥动一点点的手扶着床栏,坐在床上,认真的听,听到可乐的地方,就会象孩子似的笑出声来。</p> <p class="ql-block">竹青母亲回来了,手里提着那只红色塑料小桶。一进门就对竹青和他爸说道:“吃面吧,香喷喷的肉臊子刀削面。”</p> <p class="ql-block">竹青急忙到里屋取出碗筷和勺子,先给他父亲舀了一碗端过去:“爸,你不是想吃刀削面吗?来,吃吧。”用筷子夹起一根,送到他爸口中。</p> <p class="ql-block">竹青妈对竹青说道:“虎虎,你快吃吧,我喂你爸吧!”</p> <p class="ql-block">“妈,你吃吧,我来喂吧,我不在家的时候,全靠你伺候我爸了,借我这几天在,我就尽尽做儿子的孝心吧。”竹青因为父亲瘫痪成这样,却不能守在身边伺候,心里一直觉得很愧疚。</p> <p class="ql-block">“你和咱娟子都是好娃子,爸和妈有你们这样的好儿女,感到非常的满足。”竹青妈发自内心的夸奖自己的孩子。</p> <p class="ql-block">“娟子虽然是女儿,但娟子对你们的付出,比我这个做儿子的多的多。我没尽到我的责任,等我把饥荒还完以后,我就回来,好好的照顾上我爸几年。“</p> <p class="ql-block">“虎虎,你不要总觉得在你爸面前有亏欠,你和咱娟子做得非常好了,你爸几次住院,你们又是出钱又是在医院伺候,平时也经常给妈寄回钱来,你也有自己的家,也得顾及自己的家呀!哪能全顾了父母这一头?”</p> <p class="ql-block">竹青知道,中国的父母从来都是想着对子女的付出,而不奢望子女的回报。只要子女们对他们付出哪怕只是一丁点儿,他们就会很满足很高兴。唉,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呢?</p> <p class="ql-block">竹青在家悄悄的住了三天,临走的那天晚上,竹青给父亲洗了洗脚,洗了洗头,并把那不十分长的手指甲和脚趾甲也给剪了剪,然后趴在他父亲耳边轻轻的说道:“爸,我明天就要走了,过上两三月再回来看你吧。”</p> <p class="ql-block">“不能再做几天了吗?”对于儿子马上就要走,陈三根的神情显得十分的难舍。</p> <p class="ql-block">“走吧,这也歇了也差不多四五天了,过上两月我再回来看你吧。”</p> <p class="ql-block">“那就走吧,干活儿时要操点儿心,安全第一,你也岁数大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体。”陈三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叮嘱竹青的话。</p> <p class="ql-block">“我知道,你每天好吃好喝就行了,什么也别惦记,想听歌,听相声的话,让我妈给你从手机上搜出来你听,想看老电影,手机上也有,你年轻时听过的老歌,看过的老电影,手机上都能搜出来。想听想看的话,就让我妈给你搜出来。”</p> <p class="ql-block">吃晚饭时,母亲给竹青煮了几个鸡蛋,竹青把鸡蛋剥开,取出蛋黄,把蛋白夹成小块,喂给他父亲,吃了两颗鸡蛋蛋白后,竹青又喂了他半碗熬得很绸的小米稀饭,吃完饭,竹青又开了手机,让他父亲听侯宝林的相声,陈三根听着听着,又瞌睡了,竹青和母亲给他换了纸尿裤后,服侍他睡下了。</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早上,竹青起得很早,他要赶古口到太原最早的那趟班车。母亲也起来了,要给竹青做点饭。竹青说顾不上吃了,他母亲便把昨天煮起来没吃完的那几颗熟鸡蛋装在一个塑料袋子里,让竹青拿上路上吃,竹青嫌累赘,死活不拿,母亲只得硬塞进他提着的那个黑皮包里面。竹青见父亲还没睡醒,便不惊动他了,母亲把竹青送到巷子口,又叮嘱了一番,竹青让母亲赶紧回去照看他爸去吧,然后一个人朝着十字街口的汽车站走去。</p> <p class="ql-block">天还没大亮,周围黑乎乎的,马路上连一个人也没有,母亲看着竹青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知什么原因,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在老人心内忽闪了一下:虎虎下次回来还能再见到他爸吗?她忽然感到有点心惊肉跳…</p> <p class="ql-block">回到太原的竹青,又开始了他劳累繁重的受苦生活,因为刚回家见了父亲,竹青觉得父亲状态还可以,饭量也行,除了脑梗外,身体其他部分都没毛病,他坚信父亲虽然不能下地了,但再活个三到五年应该问题不大,因为他们村贵海家老婆也是脑埂,在床上躺了五年呢。竹青认为他父亲的病情比贵海家老婆要轻,至少他父亲被人扶着还能坐起来,而贵海家老婆只能在床上躺着,根本坐不起来,所以竹青有理由相信,他父亲会比贵海家老婆活得更长。</p> <p class="ql-block">刚回到太原的那几天。竹青还会在干活儿之余跟母亲视频视频,问问他父亲的状况。母亲说还是那样,饭量还行,就是打盹儿迷糊比以前多了。竹清说道:“咱们好人天天呆在床上,啥也不干,肯定也会无聊的打盹儿迷糊,何况我爸一个病人呢。妈,你多跟我爸聊聊你们过去的那些事,老年人都怀旧,愿意回想小时候和年轻时的那些往事。”母亲说道:“经常聊呢,有时候还把墙上的相框子取下来,让他看你和娟子小时候照的相。你爸有时候会盯着你们俩小时候照片,跟我说,唉,娃们要是不长大,咱们也不要老,该多好。”</p> <p class="ql-block">“每个人都要长大,都要变老,这是自然规律,谁也没办法改变。”竹清不理解他父亲当时说这话时的心情,轻描淡写的回应道。</p> <p class="ql-block">因为一跟母亲视频,母亲就会跟他说一大堆话,他小时候的事,娟子小时候的事,或者村里头的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反正抓着一个话题就能说一箩筐,竹青不愿意听这些陈谷子烂芝麻,家长里短的事,后来刚他母亲视频的次数就减少了。</p> <p class="ql-block">这天竹青又来到秀秀沙场干活儿,因为今天送的量比较多,司机老方三天前刚刚辞职不干了,秀秀从外面临时雇了一个民工跟竹青一块儿干,这个人正是竹青的老朋友,曾经在金猫水泥厂一块儿共过事的金平。两人一边灌沙一边闲聊。金平问竹青:“竹青,你还记得黑小吗?”</p> <p class="ql-block">“记得呀,就那个长得又瘦又小,体重还没有一袋水泥重的小老头,卸水泥卸不动的话,就倒贴上钱雇人卸,他怎么啦?”</p> <p class="ql-block">“死了!”</p> <p class="ql-block">“死了?”竹青有点儿意想不到,“黑小岁数也不大呀,顶多也就比咱俩大个三四岁,怎么死的呢?”</p> <p class="ql-block">“听跟黑小一块儿卸车的伙计们说,黑小得了不好的病了,可能是癌,也可能是尘肺病,反正肯定是治不了的那种病,后来黑小也不卸车了,回了大同老家,一个光棍,又有病,可以想象,生活会有多凄惶,黑小后来肯定是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想着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便投井自杀了。临死前,黑小还买了点酒,买了点花生米和猪头肉,坐在他们村地里的一口井边喝酒,有认识黑小的还问他怎么坐在井口边喝酒,黑小说井口边凉快,当时谁也没想到他会跳井自杀,后来,地里的人就看见黑小手里拎着酒瓶就跳到了井中,因为离的太远,也没法阻止他,打捞黑小时,人们看见井边还有黑小吃剩的一点儿花生米和几片猪头肉。”</p> <p class="ql-block">“黑小也是个可怜人,受了一辈子苦,最后竟是这么个结局。”竹青叹惜道,“老徐,刘广庆跟你还有联系吗?”</p> <p class="ql-block">“联系着呢,去年腊月里老徐女儿出嫁我还去了,刘广庆得了脑梗了,还有老厂长志明的也是脑梗。”</p> <p class="ql-block">“这年头,尽是得脑梗的,刘广庆还没咱俩岁数大呢,竟也得了那种病。这跟他好喝酒有关,志明的也不大吧,顶多也就六十岁。”</p> <p class="ql-block">“他也是好喝酒,好抽烟,水泥厂的时候,不是咱们包装上请他吃饭就是修理上请他,三天两头就下饭店,饭店那饭又肥又腻,经常吃还能不得脑梗?”</p> <p class="ql-block">灌起沙,装上水泥,眼镜开着车来到小区大门口,正要进时,被保安拦住了,说只能从门口往里拉,车不能进小区。老板娘秀秀带着竹青和金平进了小区,找到货主住的单元楼,大致算了一下距离,从大门口拉到单元楼前,至少有百十来米远。金平让秀秀联系主家,要求上楼费加一块钱,因为距离太远。秀秀拔通了主家的电话,把金平的要求说了,希望给加上一块钱,但是一开始,主家死活不给加,说别人就是这个价,秀秀跟他好说歹说,费了半天口舌,主家才答应给加五毛钱,金平一听说只加五毛,心里就有点儿邪火,想甩手不干,竹青也觉得加五毛钱确实有点少,但如果不干的话,这满满一车货就白装了,便劝金平:“加五毛就五毛吧,不就多费点儿辛苦吗?该两三小时干完,干上它三四个小时,反正今天就这一车,干到几点顶几点,怎么说也是咱把这个钱挣了,总比拉回去再卸下来强吧,那样受了苦还不挣钱!”</p> <p class="ql-block">金平说不干就是做个样子给秀秀看,他怎么可能不干呢?竹青这么一劝,便就坡下驴,跟竹青两人开始解篷布,卸小推车,秀秀见他俩开始干了,说道:“那你俩往小推车上装吧,我给你们开门去,五单元十层2号家。”秀秀进了小区,金平和竹青开始往小推车上装水泥,沙子。开车的眼镜则.躺在驾驶室内睡起觉来。</p> <p class="ql-block">这一车货,金平和竹青足足干了五个小时,才全部上完,中午饭也没顾上吃。干完后,眼镜看了看手机,已经四点多了,把车周围抛撒下的水泥沙子打扫干净,小推车放到车上后,秀秀问他俩是回去吃饭还是外面买点儿,金平说回家吃吧,饿过去了,也不觉饿了,于是竹青坐在车轿子里,金平依旧睡在车斗子里面,眼镜把车倒到大马路上,转个弯往沙场驶去。</p> <p class="ql-block">竹青从放在车里的那个绿布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人给他打过电话来,这一看不要紧,把竹青吓得心都颤抖起来,手机上显示着好几个娟子打过来的未接电话,竹青急忙打开微信,微信上也有几个娟子发过来的未接视频,竹青内心忽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家里出啥事了,难道是父亲又病重了?竹青急忙给妹妹发视频,却一直没人接,给母亲发,又同样没人接。竹青感到后脊一阵发凉,内心填满了恐惧,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谁也不接电话?自从到太原打工以来,竹青最害怕的就是接到妹妹的电话,因为平常没事,娟子一般是不给他打电话的,一打来电话肯定就是家中有了事,母亲打来的电话,竹青倒不害怕,因为如果时间长了,竹青没给家里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父母的话,母亲就会打过电话来,关心地问一问竹青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忙,然后就是一番叮嘱,要多喝水呀,不要太累了,注意身体等等。这回的电话不是母亲打过来的,而是妹妹娟子,而且是好几个,竹青心里感到一阵阵的恐惶,忐忑,预感可能有不好的消息。过了五六分钟,竹青拿起手机,正想再给娟子打电话,忽然,手机响了,是妹妹又打过来了,竹青急忙接通,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娟子,家里出啥事了?”</p> <p class="ql-block">电话那头传来娟子的哭声:“哥,咱爸的状态很不好,怕是不行了,你赶快回来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