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宇遨翔的美篇《云中鏡》

星宇遨翔

《云中鏡》

山雾初散时，陆九龄在青石上摔碎了第三个药罐。十年前师父临终前说的"透天彻地"，至今仍像扎在膻中穴的银针，稍一运气就痛得眼前发黑。

"小大夫又在拿石头撒气？"

樵夫老周背着柴捆站在溪对岸，脚边躺着只受伤的白鹿。陆九龄卷起裤腿蹚水过去，却在触及鹿角的瞬间怔住——这畜牲的瞳孔里竟映着整片倒悬的星空。

"形松意充。"

苍老声音惊得陆九龄跌坐水中。白袍老者不知何时立于三丈外的芦苇尖，晨露在衣袂间凝成细碎虹光。他两指轻点鹿额，淤肿立消，"松的是皮肉筋骨，充的是天地生机。"

陆九龄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师父教他认药时总说"草木通灵"。此刻老者掌心浮动的青光，正与当年月光下摇曳的七叶莲如出一辙。他刚要开口，老者已踏着晨雾远去，只在岩面留下水汽凝成的字迹：辰时三刻，断云崖。

断云崖的罡风能吹散雁群。陆九龄到时，老者正在百丈绝壁的孤松上打坐，脚下云海翻涌如沸。"放下万缘。"声音穿透狂风，"不是斩断，是看破缘起性空。"

陆九龄闭目调息，三十年往事在识海中流转。药庐炊烟、师父咳血的帕子、瘟疫中死去的孩童......当他不再抗拒这些画面时，竟发现百会穴有清泉灌入，涌泉穴似根须扎进岩层。再睁眼，狂风化作万千气丝穿身而过。

"虚豁清澄。"老者抛来松果，陆九龄下意识接住，却见果壳纹路正与掌心经络共振。刹那间五感通明，他看见自己每个毛孔都在吞吐云气，五脏六腑化作半透明的琉璃盏，盛着流转的日月精华。

第七日破晓，老者带他登上观日峰。云霞深处，万千光影交织成巨镜。"能映能应。"老者袖中飞出的枯叶在镜面激起涟漪，"看那涟漪是你还是叶？"

陆九龄突然明悟。他摘下发簪掷向光镜，簪子穿透虚影的刹那，自己膻中穴银针般的滞涩感突然消融。原来所谓"映自自映"，是要把自己也当作镜中幻影。

百日后的月圆夜，陆九龄在镜湖入定。水波不兴处，他看见无数个"自己"在平行时空行医济世。当最细微的分别心也熄灭时，指尖忽然涌出翡翠色的气旋，岸边垂死的紫貂被绿光笼罩，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恭喜小友炼成灵炁。"老者踏月而来，身后跟着当初那只白鹿，"但记住，神机灵融的关键......"话音未落，山下突然传来哭喊。瘟疫的狼烟正吞噬村庄。

陆九龄化作青虹掠向火光。这一次，他不再需要药碾和银针，掌心流转的气旋所到之处，病气如晨露遇阳。当黎明第一缕光照亮祠堂檐角的铜铃时，他看见无数透明丝线将自己与众生相连——原来"人天混化"，竟是这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