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山雾初散时,梁野山正将千年心事谱成“东南第一瀑”的乐章。瀑声是主旋律,在嶙峋石壁上敲出空灵的编钟;松涛是协奏曲,将八面来风揉碎成七弦琴的泛音;而我的心跳,在古木年轮里找到了共鸣的琴箱。</p> <p class="ql-block"> “ 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通天瀑”水珠撞击岩壁的轰鸣,原是山神在弹奏《广陵散》——每滴坠落的水珠都是琴键,被地心引力按下又弹起,在青苔与玄武岩的琴床上迸溅出星子。瀑声中浮沉着千年往事:王阳明在此处写过“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的墨迹,被山风卷入潭底;采药人老周的祖父曾在此处发现半块宋代石碑,碑文被苔藓啃食得只剩“洗心”二字,却成了今日游客的通关密语。</p> <p class="ql-block"> 我赤足立于潭边,看飞瀑将日光揉碎成万千金箔。水雾漫过脚踝时,忽然听见两种声部:一种是物理世界的轰鸣,如千军万马踏碎云海;另一种是灵魂深处的回响,似晨钟撞开迷雾。原来梁野山的瀑布从不是单声部独白,而是天地与人心在亿万次碰撞中,磨出的水晶共鸣器。</p> <p class="ql-block"> 云梯栈道是悬空之鼓与红尘的颤音。铁索悬梯贴着绝壁蜿蜒,每级木阶都是会呼吸的鼓面。</p> <p class="ql-block"> 足音敲击松木的刹那,山风便从岩缝里送来应和的颤音。云海在脚下翻涌成潮,青峰化作竖琴的立柱,而我的呼吸成了最原始的鼓点——急促时如骤雨叩窗,平缓时似山泉滴石。采药人老周笑道:“这山道是给心猿意马的人修的,每步都得踩准心跳的节奏。”</p> <p class="ql-block"> 行至“五棵松”时,忽见瀑声与松涛交织成复调。水珠坠落潭中的轰鸣,与松针划过空气的簌簌,竟合成了《霓裳羽衣曲》的残章。我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叶脉里流淌着瀑布的韵律——原来梁野山的云梯,原是给红尘客特制的五线谱,每个脚印都押着天地灵气的韵脚。</p> <p class="ql-block"> “梁野仙山”四字被风雨剥蚀得只剩轮廓,倒像山神随手写就的草书。石隙间渗出的山泉,叮咚敲出《心经》的节奏,而石顶新生的忍冬藤,正将2025年的晨光改写成新的曲调。同行的亮弟用竹叶接住泉水说,这是“天地酿的酒”,饮下时喉间泛起松脂与晨雾的回甘。</p> <p class="ql-block"> 我于瀑布声中情不自禁放歌,瀑声与歌声在水珠中跳跃混响,形成别样的和美之音,变幻出绝美的画面:山泉与野茶在畲家的陶罐中翻滚,发出《阳关三叠》的尾音;阿婆递来的竹筒饭,米粒间嵌着梁野山黑猪的腊肉,经山风与松露腌渍出琥珀色的和弦;我咬下时,听见竹筒在齿间奏响《梅花三弄》,而身边瀑布的轰鸣,恰似低音部在应和。</p> <p class="ql-block"> 在梁野山之巅,古母石化作沉默的指挥棒。山风送来远处瀑布的轰鸣,与近处蝴蝶的斑斓应和成复调。恍惚间,见采药人老周指着北斗七星说:“那勺柄指着的地方,藏着梁野山最老的茶树,叶子能泡出汉唐的明月和你前世的心跳。”</p> <p class="ql-block"> 行走间,拾得半片枫叶,叶脉里蜿蜒着微型瀑布。这才惊觉,所谓“洗心”原是山岚最温柔的骗局——当你以为在聆听瀑声时,梁野山早已将你的心跳谱成新曲;当你试图读懂古木年轮时,年轮却把你的叹息译成了五线谱。归途的栈道上,水珠在草叶间敲出《流水》古琴曲的残章,而我的鞋底,正将八百里青峦的韵律带回人间。</p> <p class="ql-block"> 山门渐远,而瀑声依旧在耳畔轰鸣。那分明是八百年前某位道人遗落的玉磬,被山风敲击出《平沙落雁》的意境。而我的心跳,早已与梁野山的云瀑、松涛、古木,融成了天地间最恢弘的交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