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春深,人间夏浅

庞随军

<p class="ql-block"> 路上春深,人间夏浅</p><p class="ql-block"> 作者:庞随军</p><p class="ql-block"> 晨光初绽,像打翻的蜜罐,金黄的光线透过树叶罅隙,细碎地洒在窗前。推开雕花木窗,清新的空气裹挟着草木馥郁的芬芳,扑面而来,那是夏独有的热烈气息,似生命在欢快地呐喊。我漫步于林间幽径,脚下落叶发出沙沙细响,宛如春天离去的浅吟低唱,又恰似夏天赴约的欢快鼓点。路旁的花儿虽褪去了春日的娇俏艳丽,却添了几分历经风雨的坚韧与成熟,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在娓娓诉说着时光的秘密。寻一处古木下的藤椅悠然落座,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如梦似幻。我摊开一本泛黄的书卷,沉浸于文字的浩渺海洋。偶尔,一阵清风穿林而过,带着丝丝凉意,如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去夏日的燥热。书页在指尖翻动,那些灵动的文字似潺潺溪流,潺潺淌入心田,润泽着干涸的灵魂,让我忘却了尘世的纷扰与喧嚣。身旁花丛中,彩蝶蹁跹起舞,如灵动的仙子;蜜蜂忙碌穿梭,似勤劳的使者,它们以各自的方式,演绎着生命的绚烂与精彩。我静静的凝视着,心中欢喜满溢,原来生活的至美瞬间,就藏在这不经意的抬眸回眸间。暮色四合,夕阳如一位醉醺醺的画师,将天空染成了橙红色的绮梦,如梦如幻,如诗如画。我信步至河畔公园,看那粼粼波光中倒映着天边绚烂的晚霞,美得令人窒息。微风轻拂着河面,泛起层层涟漪,好似岁月留下的温柔笔触。我沿着延河边缓缓踱步,听着河水轻拍岸边的潺潺声响,感受着大自然的宁静与祥和。此刻心中澄澈如镜,无一丝杂念,唯有满满的欢喜与满足。</p><p class="ql-block"> 春意并非绝尘远去,只是藏进了时光的隐秘角落里,化作无声的期许。枝头曾灼灼其华的繁花,褪去华裳,凝成颗颗青涩的果实,怯生生地藏于叶底,宛如春留给夏的神秘暗语,待秋来揭晓丰收的谜底。田间那片曾金黄漫野的油菜,褪去耀眼光芒,结出细密饱满的荚果,谦逊地低垂着头,似在感恩大地的滋养,又似在憧憬着成熟的模样。春,以一种深沉而内敛的方式,隐匿于夏的肌理,等待着岁月来雕琢出最绚烂的果实。夏,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在天地间肆意生长。树木愈发繁茂,枝叶层层叠叠,交织成一片片浓稠的绿云。阳光如灵动的精灵,在叶隙间跳跃穿梭,洒下一地细碎的光斑,宛如梦幻的星子落入了凡间。蝉鸣初啼,声音尚带着几分青涩与稚嫩,断断续续,似在与微风嬉闹,又似在向世界轻声宣告夏的降临。那清越的声响,是夏的使者,奏响了生命的激昂乐章。暖风悠悠,似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人间,携着草木的馥郁芬芳,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路边的野花,挣脱了春日的拘谨,肆意绽放。红的似火,热烈奔放;粉的如霞,娇羞柔美;白的像雪,纯净无暇。它们不与百花在春日争艳,却在夏的怀抱里,尽情挥洒着生命的绚烂,用斑斓色彩装点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田间的麦浪,在风的轻抚下,如碧波荡漾,涌动着生命的磅礴力量。那淡淡麦香,混合着泥土的醇厚气息,是大地母亲最深情的馈赠,让人沉醉,让人心安。我漫步于这初夏的时光长廊,任暖风轻吻脸颊,聆听着草木的浅吟低唱。内心澄澈宁静,仿佛与这天地万物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尘世的喧嚣与纷扰,在这片刻的安宁中,如晨雾般渐渐消散。</p> <p class="ql-block">  这几日,园子里的芍药开得正好。花瓣层层叠叠,红得极艳,偏又带着几分矜持,不肯轻易将花心示人。我想,这芍药倒像极了旧时的妙龄少女,明明生得极好,却总要半掩着脸,教人猜不透心思。花下常有蜂蝶来去,嗡嗡地闹着,显出几分生气。然而蜂蝶何尝懂得赏花?它们只管采蜜,花开花落,与它们何干。前日下雨,雨丝极细,斜斜地织着,将花瓣打落不少。我立在房檐下看,看见那花瓣沾了雨水,便沉甸甸地坠下来,有的竟黏在地上,不肯随风去了。这情景使我想起少时读过的一句诗:"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当时只觉得好听,如今才略略懂得其中况味。花落了,叶子便愈发地绿起来。先是嫩绿怯生生的,像是怕见人似的;渐渐地,胆子大了颜色也深了,竟显出几分泼辣来。这绿,先是星星点点地缀在枝头,后来便连成一片,将整个园子都染透了。我常疑心,这绿是有脚的,它悄悄地爬,从这棵树到那棵树,从这个院子到那个院子,不知不觉间,满世界都是它的天下了。新夏的绿,与暮春的花,原是两样物事。花虽美,到底短暂;绿虽平常,却能持久。我见过许多花开,也见过许多花落,倒是这年年不变的深绿,教我觉出几分安稳来。人常说"绿肥红瘦",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园子角落里有一株老梅,花期早过,如今叶子正密。我有时在树下小坐,看阳光从叶缝里漏下来,在地上画出些斑驳的影子。风过时,影子便晃起来,像是水里的游鱼。这光景,竟比花开时更耐看些。梅树旁生着几丛茉莉,花小,也不甚起眼,香气却浓,尤其在雨后,那香气简直要钻进人的骨头里去。我摘了几朵放在案头,夜间读书时,便有一缕幽香时隐时现,倒比脂粉气来得清爽。</p><p class="ql-block"> 昨日隔壁张家的姑娘来玩,穿了一件淡绿的衫子,立在花树下,竟与那新叶一般颜色。她今年十六,正是好年纪,脸上还带着稚气,说起话来眼睛一闪一闪的。我想,她大约还不懂得惜花,也不懂得怜叶,只顾着高兴罢了。这也好,少女原该如此。若像成年人这般,见花思谢,看叶念凋,反倒无趣得很。花开花落,叶生叶茂,本是寻常事。可偏偏有人要为此欢喜,为此忧愁,倒教这些草木平白担了许多心事。我如今也想开了,花开时便看花,叶茂时便赏叶,何必计较明日如何。横竖岁月如流,暮春总要过去,新夏终会到来,我不过是在这流转的光阴里,做一回看客罢了。天又阴了,怕是要下雨。我望望园子,花瓣已零落殆尽,叶子却绿得发亮。这绿仿佛在宣告:花事已了,现在是我的天下了。是的,深绿的季节到了,总有人俯身拾起零落的花瓣,将它们轻轻夹入书页,如同珍藏一枚枚褪色的邮票。然而干燥的纸页间,那些花瓣渐渐舒展成地图般的纹路。所有,试图定格时光的徒劳,终将在岁月的审视下显露出它脆弱的本质。我何尝不是如此?在记忆的暗房里反复冲洗某帧画面,直到影像发白失真;把遗憾盘得油亮,像固执的棋手不肯离席。而落花在泥土里静默地分解,它比我更懂,腐烂是另一种形式的酿造。</p> <p class="ql-block">  邻居晾在露台的花布被风鼓起,忽而像涨满的帆,忽而如垂落的蝶。我扬着头,在不经意间就数着布面上褪色的缠枝纹,忽然听到邻居对另一个邻居说“这布,是我当年的嫁妆。”于是,就在这倏忽间,一下就感觉到了五月初的阳光斜斜切过晾衣绳,在布匹褶皱里投下了深浅不一的阴影,恍若岁月拓印的年轮。二手书店的樟木柜台上,总躺着几瓣被压扁的花瓣。老板说这是穿堂风捎来的伴手礼,不愧是书店的老板,而且还是二手书店的老板,还是有着一份诗意的,在五月初的这个时光里,多了这一份伴手礼,的确是浪漫了不少。今日去时,发现压在《飞鸟集》里的花瓣变成了淡紫色的泡桐花。书页间的希腊字母与东方花朵相互洇染,构成了奇妙的互文。忽然想起去年此时,邻座女孩发梢别着的丁香,此刻是否已化作某本诗集的天然书签?只是那丁香的香味就在这个时候,又飘了过来,那么香,却是淡淡的,淡淡的。在五月初的时光里,最感到惬意的,不只是气温,还有周遭的一切,都是互相衬托着,花还没有抢叶的风头,只需在这时光里缓缓地走走,沿着小路,沿着小河,或是去公园的河边坐坐,就只是呆呆地,不思不相, 天际流云,看柳枝垂水,那是暮春里的笔画,也算是暮春送给我的手札。你看,穿绛红运动衫的老者在河边临水练字,狼毫蘸着暮色,写下"春且住"。墨迹未凝便在阳光下散了,化作了我眼中缕缕青黛色的烟。对岸工地脚手架间,几只雨燕正在筑巢,它们掠过钢筋森林的身影,像极了穿行在往事迷宫里的我。白天的时光总是短暂,却总是没有读书的兴致,反而是入了夜,总是会翻看旧书,书架上的书的确是好久没有更新了,只是那些曾经的新书,有一些也是未曾读过的,只在那书架里静静地等待着。可巧的是,去那架旧书里翻腾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旧物,铁皮盒,盒子里的玻璃弹珠蒙着雾。对着台灯举起,看见五十年前的彩虹在掌心复活。那些在弄堂里追逐的某个下午,弹珠滚过青苔的轨迹,是否仍在某个平行时空里延伸?盒子里有一本手抄的歌本,这可是老物件,抬走头想回忆一下,却突然发现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排列成琴键的模样。今晚不读书,却读了暮春里最厚的一本书,是谁说过“人生只有一本书永远读不完,就是心事”?这个瞬间忽然懂了。告别从不是消失,而是像候鸟把羽毛遗落在迁徙的路径,等待某天在春风的针脚下,重新绣成新的图案。</p><p class="ql-block"> 晨雾未散时路过花市,遇见一位妇女在竹篾筐里拾掇玫瑰。苍老的手掌拂过带刺的枝茎,将半开的花苞与晨露一同裹进报纸。这寻常不过的场景突然让我怔在原地,仿佛看见无数透明的丝线在晨光中交错,编织着某个尚未显形的故事。那些玫瑰或许昨夜还在郊野的暖棚里沉睡。月光浸透玻璃顶棚,将花瓣上的绒毛染成银白。它们不知道自己会被剪下,如同我不知道会在某个路口与某个人四目相对。当花茎离开泥土的刹那,命运的丝线便开始颤动,像蜘蛛网承接了第一滴露珠,引发整个宇宙微妙的共振。林清玄说玫瑰被剪下仍是奇迹时,我听见时光的褶皱里传来细碎的响动。巷口老裁缝铺的铜铃每天清晨摇晃七次,第三次总与对面面包房飘出的焦糖香相遇。穿校服的少女骑着单车掠过,车筐里的栀子花在颠簸中抖落几粒星子般的白瓣。这些画面在记忆里发酵,渐渐酿成某种类似神迹的醇香。去年深秋遇见扫落叶的老人,竹枝扎的扫帚在青石板上划出沙沙的韵律。他将金黄的银杏叶拢成心形,又突然孩子气地扬起落叶。纷飞的碎片里,我看见他年轻时或许是个诗人,此刻却在用扫帚书写另一种诗行。当他将一片完整的枫叶轻轻放在长椅上时,那个空位在等待某个驻足阅读的身影。常去的茶馆有面贴满便签的墙。某日发现写着“今天确诊痊愈”的粉色便签下,多出一行陌生的字迹:“陌生人,请收下春天的第一朵玉兰”。玻璃瓶里果然斜插着带露的玉兰,香气缠绕着所有路经此处的目光。这样的联结比教堂彩窗更令我动容,因为知道某个疼痛的夜晚与某个采花的清晨,曾在时空的某处温柔相扣。</p> <p class="ql-block">  深夜里重读《玫瑰奇迹》,听见露台的风铃与远处火车的汽笛应和。晾衣绳上的白衬衫在风中舒展,像极了几十年前母亲在四合院里晾晒被单的模样。当时只觉得阳光穿透棉布的气味令人安心,如今才懂得那每道光线里都悬浮着百万年星际旅行的故事。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曾漫游过恐龙的肺叶与雪山的冰晶。生死之间铺展着丝绒般的奇迹地毯,每个针脚都是偶然与必然的咬合。就像此刻我窗台上的玫瑰,它不会知道自己的花粉曾沾在采蜜的蜂足上,不会知道剪枝的园丁刚刚做了爸爸,更不会知道某个失眠的深夜,它如何用绽放的轻响抚平了人类皱缩的心事。但正是这些看不见的联结,让宇宙保持着精妙的平衡。晨雾又起时,我买下花市最后一束玫瑰,还是这位妇女,还是那双苍老的双手,只是那玫瑰已占据了我的内心,我的情感,我所有的时光,包括时光的褶皱里。报纸的窸窣声,忽然让我明白每个此刻都是无数因果汇聚的浪尖,只有当我学会在时光的褶皱里采摘露珠般的奇迹,生命的两岸便开满了玫瑰和莲花,那是奇迹。最惊心动魄的奇迹往往藏在最平淡的褶皱里。童年老屋窗台上的搪瓷缸,曾养过三尾从庙会赢来的金鱼。某个暴雨夜,闪电照亮水面时,我看见鱼鳍划出的弧线与雨滴坠落的轨迹完美交错。那瞬间的几何之美让我忽然懂得,为什么以前老人家们总说供佛的清水里能看到三千世界。</p><p class="ql-block"> 窗外的雨丝漫不经心地游荡,像是谁把云絮撕碎了撒向人间。我数着水珠在玻璃上蜿蜒的痕迹,忽然意识到这已是浅夏季节。墙角那支不知名野花正在褪色,花瓣边缘泛起枯黄的涟漪,仿佛时光用焦墨画下的句点。清晨,去巷口买豆浆时,总见快递小哥推着墨绿色的快递车经过。他的车总是显得鼓鼓囊囊,装满了快递的物品,这个月他车顶上常飘着几片樱花,今天却换成了细碎的槐花,白生生的像揉碎的月光。我突然想问问他:有没有寄往春天的物件,是否都被季风签收了去?又怕打扰了他,然后是不知所云。抽屉里躺着去年夹在日记本里的叶片,脆得像蝉蜕一样。当时以为锁住整片春光,却不知年轮早已在纸页间悄然生长。楼下的孩子们,追逐着柳絮奔跑,笑声撞碎在青砖墙上,溅起银亮的碎屑。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总爱收集五月里的事物。蜗牛壳上的螺旋纹路、被雨水打湿的蝉蜕、梧桐新叶的绒毛,现在它们成了记忆抽屉里褪色的邮票。天色渐晚,暮色开始漫延,晾衣绳上的白衬衫还在滴水。风掠过晾晒的床单,掀起层层褶皱,恍若潮汐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波纹。隔壁女孩又在侍弄她的蔷薇,剪刀开合的声音像某种古老节拍。她说五月的花枝要狠心修剪,来年才能开得更盛。可为什么我的指缝间,总攥不住那些簌簌坠落的时光?我在灯光下整理书桌,发现钢笔尖凝着干涸的蓝墨水,仿佛凝结着那年那月那日那时的时光,信纸上只写了“见字如晤”便戛然而止,墨迹在“晤”字最后一捺洇开,像朵未开尽的丁香。这是留在一个五月的印迹,凝结在笔尖的是五月的光阴,洇开在笔画里的是五月的芳菲。或许有些告别本就不需要完整的句子,就像此刻掠过窗台的晚风,带着槐花的清苦,把五月的音轻轻搁在了五月的门槛,只需这样静静地等着…… </p><p class="ql-block"> 我独坐于半山亭中,看那绿意如何一寸寸爬上对面的山崖。先是低处的灌木丛,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紫的白的,如同谁家姑娘绣鞋上跳脱的纹样。继而绿到半山腰,那里生着几株野梨树,花开得正好,远望去竟像是积雪未消。最高处的松柏倒显得持重,老绿中掺些苍黑,是历经风霜的颜色。山下小径上偶有行人经过,多是荷锄归去的农人,裤脚沾着泥点,面上却浮着满足的笑。他们向山而行,又背着山而去,并不曾抬头望一望这满山的绿色。我想,大约在他们的眼中,春色不过是播种的时令,绿不过是庄稼的长势。倒是我这闲人,偏要从中看出诗意来,实在矫情得可笑。暮色渐浓时,山风忽然转了方向。原先飘向东南的雾气,此刻竟逆着风朝我游来。雾气穿过亭柱的间隙,在裤边缠绕片刻,又悄然散去。这情形使我想起幼时见过的蚕丝,也是这般轻盈透亮,也是这般稍纵即逝。古人云"坐看云起时",想必就是这等况味。一只黄鹂从头顶掠过,叫声碎在风里。这鸟儿飞得急,羽翼掠过新叶时,竟抖落几滴宿雨。雨滴坠在石阶上,声音清越得惊人。我忽然记起少时读过的:"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此刻,倒是相反,看得见的湿不了衣,听得见的并非花落。可见诗家言语,终究是隔了一层雨雾。夜色完全笼罩山峦时,那绿便隐去了。不是消失,是化入更深的黑暗里,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缓晕开。此刻的山影宛如巨兽的脊背,起伏间藏着无数生机。我忽然觉得,白日里那些鲜明的绿意,或许只是山的表象。唯有在此刻,当视觉不再喧宾夺主时,山才显露它本真的模样。归途中,月光已铺满石阶。鞋底沾了露水,每一步都踏碎一片银光。这使我想起母亲珍藏的碎花布,也是这般星星点点的亮色。山脚下传来溪水声,忽远忽近,竟与我的心跳渐渐合了拍。原来春山之绿不在眼中,而在心里。它清且微,如同时光缝隙里漏下的尘絮,细小得几乎看不见,却偏偏叫人念念不忘。</p> <p class="ql-block">  一觉醒来,五月了。“五一”小长假,小小的雀跃。可是感觉一下躯体的疲困,想想叫人望而生畏的温度,雀跃瞬间偃旗息鼓。叫人又爱又恨的五月,其实貌似“五一”假期已经是一个人人都要离开困囿自己的方寸之地,去见见山川,世面,在行走中重新为生活注入新鲜活力的时段了。可是也正因为这份“貌似”,使得越来越多的人望而却步,我也是其中一员。真的,现在已经不太愿意接受喧嚣的繁华热烈,也不愿接受情不情愿的所有等待了。因为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明白了来日并不方长,悟透了下次的欢愉已然不是此时的欢喜。所以,更喜欢浅薄的获得,不寄期待于后来;所以,更愿意接受的是想吃的美食一买就能买到,想看的风景走路就能抵达,想见的人一约便至,想说的话想说就说。好吧,整整一个春季了,一场又一场的花事,起起落落,有意无意的追寻,浅淡随性,遗不遗憾,圆不圆满都留在四月,五月是新的起点,带着初夏的明媚和蓬勃,过更自由洒脱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目下正是夏花季,蔷薇如瀑,月季倾城,千草奔放,万木蓬勃,朋友圈里晒出的热烈,更是远看成岭侧成峰。不过相较于“五一”的喧哗,停下工作脚步的我更倾向于按部就班、兢兢业业地给孩子们打理一下一日三餐了。起床,采买,应该是小长假的缘故,菜市场略显冷清。正好,省得拥挤等待。新鲜的排骨,鸡爪,鹌鹑蛋,豆皮,都买点,回家给孩子们做一火锅。又买了刚刚采摘的黄瓜,甜瓜,西红柿。西瓜也必须安排了,孙女、孙子的最爱怎么都得保证。行了,今天就到这了,最后奉上几句絮语,以飨读到此处的你,和这个假期的我。人过中年了,最难得的不是还能鲜衣怒马,而是可以在生活的褶皱里,从容享受温凉,坦然走向自己。</p><p class="ql-block"> 柳絮最先泄露了春的老态,它们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像一群迷路的白蝶,又像是谁家打翻了的棉花篓子。粘在行人的衣襟上,钻进半开的窗户里,甚至落入待饮的茶杯中。孩子们倒是欢喜,追着柳絮跑,伸手去抓,那轻飘飘的东西却总从指缝间溜走,如同抓不住这流逝的春光。街上的各种树木,叶子都长齐了,早先嫩得能掐出水的绿,如今也沉淀下来,变成一种厚重的颜色。阳光穿过层层叶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风一吹,那些光斑便跳动起来,活像无数金色的鱼在游弋。街口那棵老槐树,早已过了花期,茂密的枝叶层层叠叠,在阳光下投下大片的荫凉。风拂过时,叶片沙沙作响,像是在和风热烈交谈。树下的老人们依旧闲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长里短,风撩动着他们脸上岁月的痕迹,他们眯着眼,听风带来的远方的消息,偶尔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暮春时节,园中的花事已近阑珊。那些早春的急先锋,金灿灿的迎春、明艳艳的连翘、如云似雪的樱花,早已在春风中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只剩下倔强的月季还在硬撑着场面。它们固执地守着春天最后的阵地,花瓣边缘微微卷曲,颜色也不似初开时鲜亮,倒像是被日光晒褪了色的绸缎。偶有蜜蜂飞来,在花心处徘徊片刻,便振翅离去,转向一旁开得正盛的蔷薇丛中。菜市场里,时令更迭的痕迹尤为明显。春笋的时节已过,摊主们开始吆喝新上的蚕豆和青豌豆。主妇们用手指掐开豆荚,检验着豆粒的饱满程度,盘算着今晚的菜肴。暮色来得比先前晚了,西天的云彩被夕阳染成橘红色,渐渐又转为暗紫。晚风里带着白天积攒的热气,吹过发烫的墙面,竟有些暖烘烘的。路灯次第亮起来时,飞虫们便开始在灯下盘旋,画出杂乱的轨迹。暮春季节,像一位即将卸妆的伶人。虽然还在台上唱着最后的戏文,眼角的脂粉却已斑驳。它把舞台一点点让给即将登场的夏天,自己则悄悄收拾着行装,准备退场。只有那些细心的看客才会发现,在某个角落里,它或许还藏着一两件没来得及带走的小物件。比如一株迟开的蔷薇,或者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p> <p class="ql-block">  暮春浅夏的风吹散最后一片樱花时,五月便踩着碎金般的阳光,轻轻叩响了季节的门扉。这个被槐花香浸软的月份,总让人想起诗经里"春日迟迟,卉木萋萋"的句子,仿佛天地万物都在此时舒展筋骨,把蛰伏了一冬的期待,酿成枝头新绽的嫩芽,酿成溪涧奔流的清泉。清晨六点,窗棂上最先落满雀鸟的唧啾。推开窗,薄荷香混着露水的清凉扑面而来,墙角的月季正举着花苞,像攥紧的小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砸开五月的清晨。远处的麦田已泛起青黄,风掠过的时候,层层叠叠的麦浪里,藏着农人的脚印和去年深秋埋下的种子。菜市场在黎明中渐渐热闹起来,卖花的漂亮媳妇把一筐蔷薇搬到台阶上,粉红的花瓣上还沾着夜露,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买早点的姑娘踩着帆布鞋走过,裙摆扬起的风里,飘来油饼的香气和新磨豆浆的清甜。这个时候,连空气里都浮动着蓬勃的气息,就如同刚拆开包装的彩纸,崭新,明亮,充满未知的可能。五月的阳光是宽厚的。它不像夏日那样灼热,而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漫过陈旧的砖墙,照亮墙根处去年冬天冻死的藤蔓。那里不知何时冒出了新芽,鹅黄的叶片蜷曲着,像婴儿攥紧的小拳头。忽然就懂得,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从来不是摧毁,而是原谅与重生。</p><p class="ql-block"> 巷口的老槐树又开始落雪,细碎的白花扑簌簌掉进我的茶盏里。我坐在藤条竹椅上,看阳光在棋盘上织出明暗交错的格子,对面的老伙伴正举着棋子沉吟,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动荡年代的颠沛,藏着人生起落的故事,此刻却都在这杯泡着槐花瓣的茶水里,化作了淡淡的回甘。原来真正的既往不咎,不是刻意遗忘,而是当往事如茶香般漫过心头时,嘴角仍能泛起平和的微笑。五月的傍晚适合散步,河水涨了,浮萍托着睡莲的花苞,像托着一个个淡紫色的梦。放学的孩子追逐着飞过的蜻蜓,书包上的铃铛声惊飞了柳枝上的麻雀。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小心翼翼走过,轻声哼着童谣,车轮碾过落叶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如同岁月在耳畔私语。抬头看天上晚霞正把云朵染成蜂蜜色,归鸟的翅膀上镀着金边,掠过远处高楼的轮廓。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家,五月的夜晚常跟着大人去地里浇水,手电筒的光束劈开黑暗,照见南瓜花金黄的蕊,照见蚯蚓在湿润的泥土里翻滚。那时总以为时光漫长悠闲,总想着山的那边是什么,如今站在城市的晚风里,才明白最美的风景,从来不在远方,而在当下。在孩子的笑靥里,在老人的棋局里,在每一片舒展的叶脉里。</p> <p class="ql-block">  五月的风是带着几分羞怯的,它从山的那边来,掠过新涨的溪水,穿过刚密的槐荫,终于踟蹰在麦田的边缘。这风原不必如此小心,麦穗们早已候着它了。田里的麦子刚抽穗不久,青里泛着微黄,远望去,竟如一片静卧的湖水,偶有微波,也是极轻的。风终于挨近麦田,先是试探性地拂过,麦穗便微微颔首,显出很受用的样子。后来风大了些,麦穗们就挨挨挤挤地晃动起来,沙沙地响,仿佛在发些议论。我蹲在田埂上细看,那麦芒其实锋利得很,风却不怕,只管将身子往麦尖上蹭。麦穗被蹭得痒了,便笑得前仰后合,一浪推着一浪,绿波翻涌,直滚到天边去。风越发得了意,竟在麦田里打起滚来,把麦子们揉搓得东倒西歪。有几株瘦弱的麦子受不住,索性倒在同伴身上,却也不恼,仍旧沙沙地笑。田边的老农看了,只是吧嗒着旱烟,皱纹里夹些笑影。他大约见惯了风和麦穗的嬉闹,知道这不过是初夏的游戏罢了。麦子离成熟还早,风也还不燥,一切都来得及。风闹够了,忽又变得极温柔,轻轻吻过每一株麦穗的尖,像是在道歉。麦穗们便也安静下来,偶尔点点头,算是原谅了它。阳光穿过风的间隙,在麦芒上凝成细碎的光点,闪闪烁烁,如同散落的金屑。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风便匆匆离去,大约是赴别的约去了。麦田重归平静,只余几株麦穗还在微微颤动,像是回味方才的欢愉。我掐下一粒麦仁,掐出乳白的浆来,尝一尝,已有淡淡的甜味。这甜味,是风吻过的痕迹。</p><p class="ql-block"> 夜深时,月光漫过窗台。案头的薄荷又长高了一截,叶片上的绒毛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翻开笔记本,笔尖落下时,忽然想起木心的诗:"你的眉目笑语,使我病了一场。热势退尽,还我寂寞的健康。"五月大概就是这样一场病,让人在蓬勃的生机里,忽然看清了生命的本质。不是追赶,而是等待;不是囤积,而是分享;不是计较,而是宽恕。窗外,夜来香正在悄悄绽放,香气一丝一缕漫进来,像时光的手在轻轻抚摸。这个夜晚适合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不必行色匆匆,不必光芒万丈,不必成为别人,只需做自己的光。就像此刻的五月,不与春光争艳,不与盛夏比热烈,只在属于自己的时区里,慢慢生长,静静盛放。五月是枝头新绿的开始,是心间希望的开始,是与过去和解的开始,是向未来奔赴的开始。愿你我都能在这个温柔的月份里,采撷一缕花香,收藏一抹阳光,然后带着对生命的热爱,从容地走在时光里,既不辜负过往,也不畏惧远方。因为我知道,人生最美的风景,永远在下一个转弯处,等着与我温柔相遇。而今,我立在露台,看暮色将晚风染成琥珀色。它正托着最后一片梧桐叶,在渐暗的天光里写意地游走,恍若张旭笔下的狂草,又似易安词中"和羞走"的少女。原来清欢不在别处,就在这缕始终与人间耳鬓厮磨的风里。它吹过千年诗卷,拂过万家灯火,最终化作我掌心一抹温热的纹路,写着永不褪色的暮春浅夏。</p> <p class="ql-block">  五月已至,岁月你好,听一朵花开,念一世故人,等一场约定,赴一场人间团聚。下一站,是希望的火花,点亮星辰里的孤独,是崭新的开始,遗忘陈旧的结束。希望我和往事和解,既往不咎,没有遗憾,也没有痛苦。等一场四海花田,等一场苦尽甘来。春未尽,夏已临近,花溪流年,泉水清澈,顺着溪流,从大江南北,顺流而下。清风与朝暮,日落与西山,愿日子滚烫,星河长明,不负明月一盏心灯,不负光阴一场梦。等一场草木茂盛,等一场春雨温润,阳光正好,微风也不燥热。愿在恬静的日子里,赏心悦目,愿在繁华的世界里,心怀喜乐。一半春意,一半夏风,时光缱绻,岁月一安。愿万事顺意,平平安安。春光一抹,岁月温柔,不负五月,不负今朝。愿所有的辜负,都将被五月所善待。给春天最后一次拥抱,给故人最后一次告别,转身,是初夏,是重逢,也是人间一场告白。五月,蔷薇爬满红墙,花影稀疏,迁就世人心扉。悄悄地在五月耳畔,诉说心中的点点星辰。是夏天里的约定,是春天与夏天之间的告别。一次怦然心动,一次如约而至,让我们在岁月里重逢,让我们在人间相爱。花开一场梦,风起一场雨,你我皆是花开的约定。五月的清晨,听布谷鸟鸣啼,求一个上上签,愿好运来,愿喜乐到。一个转身,一次回眸。春天成为了回忆,夏天成为了故事。带着四月的遗憾,奔赴五月,希望我不要辜负一场岁月薄凉,努力活在当下。浪漫的五月,已经抵达,西瓜味道的夏日,橘子色的黄昏,容颜不老的故人,至死不渝的爱人。我穿着轻盈的短袖,你带着浪漫的玫瑰,一起牵手余生的幸福。 </p><p class="ql-block"> 暮春浅夏的风踟蹰在春与夏的交界,像一位提着裙摆的少女,既不舍春日的温存,又畏惧盛夏的炽吻。阳光被新叶织就的绿网细细筛过,在地上勾勒出跳动的光斑,宛如散落的诗笺,等待有心人拾起续写。巷口那丛蔷薇正绽着羞赧的笑靥,粉白的花瓣攀着斑驳的老墙,在微醺的风中轻轻颔首,仿佛在聆听时光的低语。远处传来"吱呀"的轱辘声,卖豆腐的老人推着木车碾过青石板,这声响与树梢试音的幼蝉应和着,竟谱成了暮春浅夏的天然乐章。延河畔,垂柳将翠绿的秀发浸入水中,惊起一尾尾银鳞,逗得岸边孩童举着网兜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清亮如铃,随着涟漪一圈圈漾开,惊飞了停驻在芦苇上的蜻蜓。湛蓝天幕上,一尾红鲤般的纸鸢时沉时浮,那是某个不甘寂寞的灵魂在云端舞蹈。暮色渐浓时,西天漫起橘粉的烟霞,面包坊飘来的黄油香与茉莉的清芬缠绵交织,织就一张温柔的网,轻轻笼住归家的行人。骑着单车的少年们掠过树影,车筐里的书包随着颠簸轻轻摇晃,载满对悠长假期的憧憬。当星子点亮夜的帷幕,阳台上摇动的蒲扇划出慵懒的弧线。孙女弹琴窗扉漏出的琴音虽显稚嫩,却似月光般纯洁无暇,为夜色平添几分诗意。这暮春浅夏,恰似书页间那枚银杏书签,金绿的叶脉里藏着未完的故事。万物都在温柔地生长,连时光也放慢了脚步,宽容地等待所有美好如期而至。路上春深,是繁华的盛宴,是生命的礼赞;人间夏浅,是热烈的序曲,是希望的开端。在这春与夏交织的时光里,我们既享受着春日的繁花似锦,又期待着夏日的热情奔放。让我们怀揣着一颗感恩的心,走过这春深夏浅的旅程,去感受大自然的馈赠,去拥抱生活的美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写于2025年5月3日延安家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