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旅行

凡一

中法文化有很大的差异，然而两种文化也有某些相通和相似之处。我们中国人说“民以食为天”，对于吃极其讲究，鲁、川、粤、闽、苏（淮扬）、浙、湘、徽八大菜系，名扬中外。法国大餐也像中国菜一样享誉全球，无人不晓的肥鹅肝脍炙人口，佐以无花果蜜饯，更是让人难以忘怀。中法菜肴都注重色、香、味、形、养俱全，但中国菜还要加上“意”，起一个恰当的菜名，就把典故、特点和美好的祝愿寓意其中了，佳肴有了意境，那是厨师的诗。中法菜肴可真正被称之为美食，不仅仅为填饱肚子，更是为了品尝。这应该是中法美食文化相通的地方吧。

说了相通的，更要多说说相似的。通过近年的学习、体验，深深感到法国葡萄酒和中国茶有着非常多的相似之处，这里的茶指的是发酵茶，不管是部分发酵还是完全发酵。

无论是葡萄酒还是茶，其品质都取决于以下几大要素：

-葡萄树或茶树的品种及树龄。赤霞珠、品丽珠、梅洛、黑皮诺、希哈、佳美、霞多丽、薏丝琳都是有名的酿酒葡萄品种。而云南乔木大叶种茶树、临沧大叶、安化云台大叶、祁门种、黔湄419、大红袍、凤凰单丛都是有名的茶树品种。老的葡萄树出产量低，但出的是精品，那些名酒不会用新植葡萄树结的果来酿制，最多用它们来做副牌。同样，云南古茶树出产也不高，但给你的是时间沉淀的厚重；

-风土。风土是由土壤成分、经纬度、海拔度、朝向、坡度、微气候及周围环境所决定的。不同树种更适应特别的风土，比如黑皮诺在勃艮第就能极致发挥，又比如乔木大叶种茶树只能生长在亚热带；

-当年大气候。雨水多少、气温高低、日照长短、有无霜冻、有无冰雹等；

-制作工艺。传统的还是现代的、葡萄酒在成熟过程中用的是橡木桶还是不锈钢容器、安化黑茶干燥过程用的是七星灶还是与烟没有接触的烘干机，等等；

-制酒师或制茶师。师傅的经验和工匠精神不但决定酒和茶的品质，更会带给它们独特的个人魅力。

这五个要素对葡萄酒和茶都同样重要，极其相似。

除了这些，品尝过程也很相似，讲究的也是色、香、味，通过看、嗅、尝来鉴别。

法国人对品酒的过程也做了非常浪漫的描述。当你的面前放着一杯红酒的时候，想像着你去参加一个舞会，有一位女士跳进了你的眼球，这位女士就是你面前的那杯酒。你当然会首先对她进行观察，看她的穿着，她（杯中酒）的裙子是浅红还是深红？她的晕（酒面外圈）是什么颜色？随后你要靠近女士，闻一闻看她用的是什么香水，是不是你喜欢的那种？最后你才会和她亲吻，把她喝入口中，体会她特有风土的韵味。

几年前写过一篇短文叫“品茶”，也把品茶进行了浪漫的描述。

品茶

绿茶，像纯清的青春少女。淡时像她的矜持，只能嗅到幽幽的香，入口略带甘甜，一杯已干，意犹未尽。浓时犹如她情窦初开，热情奔放，还没到口边，扑鼻之香已让你心旌摇曳。你会迫不及待，看她究竟有多浓、多香，用你的舌把她的韵味品量。

岩茶，像风情万种的少妇。虽然有火与热的历练，但仍然保留了独有的青涩。闻到的是纯自然的芳香，就好像她没有上妆。入口后你会觉得苦涩，咽下后的回甘才让你体会到她的欲擒故纵、先苦后芳。持久经泡使你不依不离，犹如她的情深意长。

红茶，像阅历丰富的娇娘。经历的火更烫，体验的热更长。你给她滋润，她报你以滚滚红汤，暖你的心、温你的肠。你当然要把控有方，不能烫着她，也不能过于纠缠，否则你苦果自吞，她会早早弃你而去，好景不长。让你难以忘怀的是她的圆润和体香，冲前、入口、回甘，全程激荡。

黑茶，像外敛内秀的淑女。虽淡妆轻抹，但只要你靠近她，就会被她的陈纯香气所陶醉。入口后你会感到她的醇厚，你本想就这样含着她，但她太爽滑，你更愿意任她流淌，润你心肠。回甘更是悠长，这是她闺中修养和走出闺门后历练形成的底蕴，让你欲罢不能，回味无穷。

有一个细节非常有意思，大家都知道，品酒师有时会在酒入口后吸入空气，以促进酒的氧化。假如你去福建武夷山品岩茶，你在茶水入口后也吸入空气，并发出响声，你会被认为是一个懂茶的人，当地人会拿出最好的茶和你一起品尝。岩茶，尤其是新的岩茶，入口是很涩的，吸入空气，同样是为了氧化，就没有那么涩了。一瓶好的红酒打开后，即使醒好了，从开喝到最后，它一直在变化。发酵茶也一样，从第一泡到最后一泡，每泡都给你不同的体验。好的红酒有回甘，而且回甘时间越长越好。茶也一样，尤其是红茶、黑茶和岩茶。好的安化黑茶、滇红茶、岩茶，中午饭后品完后，睡一午觉起来，口中茶香犹在。从口感的角度，有的红酒你能感到它的圆润、厚重、有肉质感，喝安化黑茶，你也会感到厚重、圆润、有汤感。

好酒、好茶，都可以久存，不知不觉中就存进了很多故事。法国人说，品酒是一次穿越时空的旅行，而这样旅行的代价只是几滴酒。我要说品茶也是一次穿越时空的旅行，而这样旅行的代价只是几口茶。当我们品尝一杯酒或一杯茶时，想想那个年份发生的事，聊聊那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我们就在进行一次穿越时空的旅行。

写于2017年7月

改于2025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