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的打工人》纪实系列：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书香岭林

乡村版《致青春》，青春就是用来回忆的！ 贵港市覃塘区樟木镇黄龙村岭林屯。 （一） 我跟同学们说，以后我想成为一名作家。 说这句话时候，我跟几个同学坐在覃塘一中操场边的苦楝树上，我们畅谈理想，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晚霞满天，没有风。 那时我读初四呢。到中考时，我的理想改成了当个小学老师，农民实在太辛苦了，我觉得当个受人尊敬的老师也不错。那年中考，我填的是南宁民族师范，我是樟木乡往届生两个上线的人之一，可惜一个乡只有一个招生名额，我被淘汰了。 无奈之下，我去读高中，然后考了大学，学的是焊接。 我是1998年大学毕业的，从我们这一届开始，学校不包分配工作了。我在南宁参加了广西第一届人才交流会，我找了一圈，发现我的专业能去的单位只有两所学校或者贺州某个乡下的水电站。 兜兜圈圈，我还是当了一名老师。 人生就这样，你想的不一定能得到，你不想的，她却来了。 （二） 世昌说他也当过老师，我很惊讶。 这些年我跟他接触不多，知道他搞过园林绿化，现在主要是做工程。 我跟他说，你这样晒得黑黑，人家说你是个农民都有可能。 世昌笑了笑，我就是来自岭林的一个农民嘛。 他给茶壶添了热水，壶中的几朵金花茶慢慢舒展，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他给我倒了一杯说，尝一下，我们自己种的，今年新花哦。 茶香，话浓，世昌慢慢打开话匣。 1999年，高四那年高考失败后，他决定到南宁打工，当然，他从没想过仅仅只当个打工仔，他立志在城里成就一番事业。我笑道，你是个有理想的打工人。 　　他到南宁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南宁美特商务公司做行政，他跟老板谈的应聘条件是前三个月不要工资，只要求老板提供吃住，同时下班后可以使用公司的电脑学习。 说到这里，世昌说，自己有点对不起第一个公司的保洁阿姨。那时候老板安排我在公司打地铺，我每天早早起来，先把公司两层楼打扫干净，然后再上班帮各部门跑腿，仅一周老板就辞退了保洁阿姨。月底，老板还给了我两百块钱鼓励我好好干。 就这样第一份工作他做了半年，在这半年里他利用业余时间学会了电脑的基本使用方法以及操作系统安装，后来老板转去广东发展时曾想带他一起去的，世昌谢绝了，他想留在南宁。 　　你就没去外地发展过吗?我问。 当然去过，世昌缓缓的道，2001年春节，我被高中同学拉去海南做传销，好在半个月后逃了出来。回来时，我从海口坐船到湛江，因钱不够只买了到廉江的火车票，后来一路逃票到玉林被发现了，最后在贵港挨赶下火车，然后从贵港走路回到岭林。 看来我们也有过相同经历啊，我敬了他一杯茶说，我也逃过票，从西安一路到黎塘，不过我有老乡掩护，帮忙，没有你这么惨。 都过去了；世昌释怀道，走路回岭林一周后，靠着另一个同学给的50块钱，我又花15块回到了南宁。 回想当年，世昌依然感激第一个公司，靠着在第一个公司学到的电脑技能，后来他应聘去南宁市大地人才职业学校当培训老师，再后来自己也开过培训班，再再后来还去广西经济管理干部学院教计算机基本应用。 　　后来蛮顺的嘛，我说。 哪里，世昌说，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2003年非典，考虑到自己没文凭也无教师资格证，我选择从学校辞职了，之后有过长达4个月没工作，四处流浪，睡过南湖公园石椅，也借宿过朋友租房。后来机缘巧合，我跟朋友去民生广场工地帮忙，本是门外汉的我边学看图纸边带着100多号人忙上忙下，连续干了两个通宵，工程赶在国庆节前顺利完工了。朋友的师兄看到我的工作能力，叫我一起做工程，从此我踏入了工程行业。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我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是吧，人生就是要折腾，世昌说，失败又如何？爬起来再冲。谈起工作经历，世昌说，除了做工程，我还做过苗圃，结果遇到冻雨，苗全被冻死，投资失败。后来我又租门面经营过花店，和朋友搞过四个苗圃，还养过鸡、养过鱼，但都因经营不善处理了。最终还是靠做工程维持了体面。 我接过话头说，或许，专一的做一行，更容易出成绩。 或许吧，世昌说，我农村来的，不怕晒不怕苦，可能更适合呆工地。 （三） 建荣也是在工地做工的。 谈起往事，建荣自豪的说，我们家族的人都是手艺人，你看嘛，做泥瓦工的，木工的。 我给他递了一支烟说，是啊，小时候就见你跟你父亲，你叔他们给人家起楼房，做装修了。 他接过烟，没有点，夹到了耳上，说，那是，我们算是第一批去广东打工的人呢，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们就去广东做泥水工了。 我问，在广东打工辛苦吗？ 辛苦啊，但我们不怕苦。建荣说，那时候做泥水工工资比较高，九十年代时，泥水工的工钱已经到50，60元一天了。要养家糊口供小孩读书，再辛苦我们也能坚持下来的。至于辛苦到什么程度，这么跟你说吧，那时候广东查暂住证很严，但对泥水工是比较宽松的，因为他们认为能吃得泥水工这份苦的人，没有坏人。 我笑了，那倒是，一般人吃不了这个苦。 建荣说，哎，哪个不是辛苦过来的，老一辈的人比我们还辛苦呢。 　　我再问，那你们做这么辛苦，有没有挨拖欠工资的？ 建荣叹到，哎，我们做辛苦工最怕的就是工资难收了，我大多数在珠海特区干活，每到年底做工心都不安宁，工钱难收啊，我们去过一次海南，一分钱都收不到，苦啊。 我说，那你这么多年没想过改行吗？ 建荣说，大多数泥水工都不愿意进厂打螺钉的，泥水工时间比较自由，工资又高。虽然也有拖欠工资的，但大多数钱是能拿回来的。说到这，建荣说，我在珠海做到2004年才回来的，那时候两个小孩读大学我都没要贷款，虽然很艰难，但也挺过来了。 我说，我是很佩服你的，有手艺，能吃苦，会折腾，还到街上起房。我又问他，现在你可以享福了，在家带孙子了吧？ 他说，还不行啊兄弟，还有个小儿子没有结婚，还要继续做哦。 我问他现在做哪行呢？ 建荣说，现在做装修呢。 我有点感概，老一辈的人，为子女真的是累弯了腰啊。 （四） 建裕提了一可乐瓶的酸梅酒给我，胡子拉碴。 我说，你不喝酒，又喜欢泡酒。 他笑着说，泡酒的人不一定喝酒，刚好我泡有，恰好你喜欢喝，然后又经过你这里，就拿来了。 我说，那么，我们今晚喝一杯吧？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平时不喝酒的。 我说，刚好我在写一篇打工人的青春故事，或许我们可以回忆一下。 建裕说，好吧。 我把要写的内容跟他聊了聊，建裕笑道，我也是读师范出来的，也当过老师，不过现在做卫浴，也算是装修行业吧。 　　我们就着花生，喝点酸梅酒，聊着家长里短，建裕母亲经常生病要他照顾，他有两个年幼的女儿。我看着他粗糙的双手说，兄弟啊，是不是很辛苦，胡子都不修一下。 建裕愣了一下，握杯的手微微颤抖，眼眶一下子潮湿了，他强忍泪水说，能不辛苦嘛，要不是我老婆默默支持，我怕自己真的熬不住了。 我拍拍他，第一代进城的人总要更辛苦点的，我们的后代会比我们好过的。 建裕把杯中酒跟我干了说，你前面提青春的故事，可我小孩还小，不敢老啊。 我笑了笑，那是，我们保持奋斗的青春，但也可以把我们的故事留下。 建裕点点头，对，青春就是用来回忆的。 那么，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干一杯？ 干杯！ 信息来源/岭林屯图片来源/岭林屯文字创作/林雄图文编辑/林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