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情炬 春蚕心】老师的目光

扬歌

昵 称 扬 歌

美篇号 181983449

🔺作者小学毕业照

一、我的小学老师

我出生于1952年，正值新中国的建设时期。由于父亲所在的是建筑单位，一家人跟随父亲转战吉林、洛阳，于1957年春来到抚顺。1959年，我们这些学龄儿童都入学辽宁一公司子弟学校，我被分在一年一班。

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位中年女教师，叫杨雪松。杨老师与我们这些同学都住在一个居民区，整个居民区有一千多户人家，都是一栋接一栋的平房，相互间离得并不远。由于是沿着山脚的走势而建的带状居民区，只有一条马路把居民区的住宅串联起来，在马路的中段，又有一条马路成“丁”字形伸向街里。杨老师的家就在“丁”字路口的上面，门前正对着那条伸向街里的路。我们无论是去学校、去商店还是去街里，都会从老师的家门前走过。

🔺五十年代初期的杨雪松老师

　　那时的老师不仅要负责我们的学习，还要照顾我们的生活。一些孩子中午要带饭盒放在学校的大蒸锅里热饭，冬天要生炉子取暖，这些都是老师带着我们做。每天放学后，杨老师都要带着厚厚的一摞作业本回家，批改到深夜，第二天再发给我们，并针对答错的题进行讲解。周日，她经常抽出时间家访，与很多家长都很熟悉，不少家长都这样对杨老师说，“孩子要是不听话，你该打就打”。寒暑假期间，她按家庭居住地段组织我们成立学习小组，今天在你家明天在我家，定时定点在一起完成假期作业，在学习上相互帮助、共同进步。

杨老师很注重品德教育，教导我们勤俭节约，作业本要两面用；教我们热爱劳动，在家帮父母干活；教我们尊敬父母，不要同父母顶嘴……既是严师，又是慈母。

大概在五年级吧，由于我的父母都上班，照顾不过来我们兄妹俩，我被转学到哈尔滨的外公家。由于学习跟不上等原因，第二年春节后母亲又把我带了回来。母亲打算让我留学一年，杨老师知道后，便继续把我留在了她的班里，我的学号还空着，所以，我仍然是16号。每到周末，杨老师就要我来到她的家里给我补习功课(那时都是义务补课)。她家里屋门板中间的一块被涂上墨汁，成了为我们讲课用的小黑板。五年级期末考试，我终于取得了较好的成绩，同时也再一次成为班级的小队长。

🔺六年一班小学毕业师生合影。(一排右六为杨雪松老师 三排左一为作者)



二、刻骨铭心的往事

我上初中后，虽然仍在一个校园，但是与杨老师却很少见面了。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这个刻骨铭心的往事，就发生在那个年代。

在1985年，我国的第一个教师节前夕，我把那段往事写成一篇短文，题目是《老师的目光》。

🔺1985年《老师的目光》文稿

《老师的目光》全文：

二十年过去了，许多经历了文化大革命那个年代的人们，都已经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可是，我想，每个人在那时的经历和感受不一定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忘……

那年，初中一年级还没念完，就停课了，校园里到处都贴满了“大字报”。不久，“大字报”上开始出现了“揭发”“批判”本校老师的标题。

一天，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拿着一张写好的“大字报”来到我们班，让我和一些同学签名。“大字报”上歪歪斜斜的黑字刺入我的眼睛：“揭发批判***执行资产阶级教育路线！”我惊恐万分，心仿佛在颤抖……

“大字报”揭发的是我小学时的班主任老师，她从一年级一直教到我们六年级。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学生和家长的眼中，她都是一个好老师。她把留级学生和同年组的差生都接纳到她的班级里，经常在放学后给他们辅导功课，直到教室内的光线暗淡了，才在落日的余晖中把他们送回家。她家的门板上刷上了墨汁，就成为周日给学生补课的黑板。她一直是区、市级优秀教师，经常有外校的老师到我们班观摩听课。有一次，她上的语文示范课竟让听课的老师和同学们泣不成声。

在她的精心培育下，我班的各科成绩都很好，我也是班级里学习成绩比较好的学生之一。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找到我，让我在“大字报”上签名，以我的“现身说法”来揭发老师的所谓“罪行”，以此来提高“大字报”的分量。

开始，我没有同意，他们就做我的思想工作，并晓以利害，说如不觉悟就摘掉我的红袖标。那时的红袖标对我们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啊！无奈之下，我只好接过了那只笔……

那支笔好沉，它在我的手中抖动着，笔尖下流淌出的墨汁在那张“大字报”下面洇出了我的名字。这是“大字报”上的第一个签名。而后，他们依次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写的一个比一个小，排在我的名字后面，像一条弯曲的、甩也甩不掉的讨厌的尾巴。

那一年，我刚刚十四岁。

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把“大字报”送到老师办公室的那一幕：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个老师都惊恐的望着我们。看到“大字报”上的名字，我的老师缓缓的站了起来，她惊诧地发现了人群中的我……与老师的眼睛相对的那一刻虽然很短，可是，老师那一瞬的目光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回家后，我说了这件事，父亲把我痛打一顿，逼我把那张“大字报”撕掉。夜深时，我来到学校，那里灯火通明，不时有执勤的学生在走动，想撕掉那张“大字报”是不可能的了。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

后来，老师被批斗了，家也被抄了。一些人为了寻找所谓的证据，把老师家里的炕都给扒了一个洞。

不久，停课了，我离开了学校，一直到“知青下乡”、抽调回城参加工作，虽然也几次看望过老师，但是，那件往事从来没有被提起过。

我从来没有忘记。

多少年来，我一直无法描述那是怎样一种目光，也不知道那束目光中包含着什么。可是，一旦回忆起那段往事，眼前浮现出老师的目光，我总会禁不住潸然泪下，深深地内疚和悔恨在不停的折磨自己……

尽管我知道，就是我不在那张大字报上签名，老师也逃脱不了那场厄运。但是，我还是不能原谅我当时的无知与懦弱。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懂得了一个道理：不要按别人的意图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更不能做伤害别人的事情。

如今，我也走上了讲台，当上了一名职工技术培训教师。在我们迎接第一个教师节时，我想起了我的小学老师，想起了这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我把它写了下来，题目就叫《老师的目光》。老师的目光让我知道怎样去工作，老师的目光让我知道如何去做人！(全文完)

　　我1968年下乡务农，1971年抽调回城，成为辽宁发电厂的工人，直到1980年工作调动到锦州后，我才离开了杨老师。上面的《老师的目光》，就是在锦州发电厂工作时写的。写完后的第二年(1986年)春节，我回抚顺探亲期间去看望了杨雪松老师，并给她看了我写的《老师的目光》。

🔺1986年春节，回抚顺看望杨雪松老师合影于望花大街。

三、续写《老师的目光》

1990年，我又从锦州调到葫芦岛。后来听说杨老师又搬家了，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老师。

2006年，正是文革四十年，也是那件刻骨铭心的往事四十年了，沉波泛起思绪难平，我又续写了老师的目光，并在教师节刊登在我所在工厂的《锦西炼化报》上，题目仍然是《老师的目光》。

🔺2006年《锦西炼化报》登载《老师的目光》

　　文章的第一部分仍然是1985年写的《老师的目光》，而第二部分就是续写了我在1986年春节回抚顺时看望杨老师的往事：

　　……第二年春节，我回抚顺看望父母，打听杨老师的情况，母亲说她早已退休了，也搬家到市里了。我按母亲给我的地址找到了她，看到满头白发的老师，我心情十分激动。交谈中，我给老师看了几张我到外地看望小学同学的合影，虽然照片上的我们已是中年人了，有的都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老师还是一一点出了我们的名字，并且还叫出了一个同学的外号：元宝。

　　几经犹豫，我还是拿出了我写的《老师的目光》。看到这段往事，老师的眼睛湿润了，但她却带着慈祥的笑容对我说：“那时你们都是孩子，我根本没有怪你们。”一句话说的我泪如涌泉……一个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的老师，对曾经伤害过她的学生们没有一丝责怪和怨恨，这是多么博大的胸怀和高尚的品格啊!

......随着流淌的眼泪，我觉得二十年来压在我心头的重负被冲刷下来，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宽慰。

一晃，又一个二十年过去了。如果说，二十年前写《老师的目光》是出于悔恨和自责，那么今天，我终于读懂了老师的目光，那里面有慈爱、有宽容，更有对真理和光明的坚定信念！

🔺晚年的杨雪松老师

结 语

　　而今，我已从青葱少年变为满头白发的古稀老人，但是，尘封的往事从来没有被忘记。一旦触动心底那根脆弱的心弦，我总是难以抑制，几次朦胧了双眼，几次泪流满面，不得不停下笔来……

这么多年来，每当想起这些，我总会感到老师的目光犹在眼前，那不再是当年的目光，而是慈母般充满期望的目光。在老师的目光注视下，我从学校走到农村，从农村走进工厂，无论在何地，无论在工作岗位上还是在社会上，我都要求自己认真学习，认真工作，认真做事，认真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回首半个世纪的人生历程，我仿佛是用“足迹”完成一份长长的作业，让老师的目光批阅。

老师的目光，她和父母的目光一样，充满了慈祥，充满了期待，映照着我前方的路。

🔺2018年，《老师的目光》被作者编入他的文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