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昵称:默然</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美篇号:66415734</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图片:原创</b></p> <p class="ql-block"> 母亲去了,已经六年了。她的一生,便如那架老旧的纺车,吱吱呀呀地转着,转出了三男二女的命,转出了满屋的线,转出了豆腐豆芽的香,转出了田间的穗,最后转不动了,便歇下了。</p><p class="ql-block"> 她是不识字的,横竖撇捺于她不过是织布机上的经纬。然而她织出的布,却比任何锦绣文章都要细密;她纺出的线,比任何哲人的言语都要坚韧。我常想,她若识字,未必能织出这般好布来。文字有时反倒成了累赘,把人心里的真意都搅浑了。</p> <p class="ql-block"> 记得一年级歌咏比赛,要穿白衬衣。母亲刚从田里回来,裤管上还沾着泥星子,便坐在缝纫机前。那台缝纫机也老了,踏起来咯吱咯吱响,像在抱怨。白色的确良布在她手里翻来覆去,针脚拆了又缝,缝了又拆。煤油灯的光晕染黄了她的鬓角,我躺在床上,看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忽大忽小,竟比皮影戏还要生动。终于我睡着了,梦里还听见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早晨醒来,一件雪白的衬衣平平整整放在床头,领子上还熨出了挺括的折痕。</p><p class="ql-block"> 饥荒年月,肠胃与我作对。母亲便从全家的牙缝里省下细粮,擀成面条。又攒了鸡蛋,用铁勺在灶火上炒。铁勺小,一次只能炒半个蛋,油星子溅起来,在她手背上烫出红点。她总说"不碍事",继续炒着。那鸡蛋的香气,混着柴火的烟味,钻入鼻腔,竟比龙肝凤髓还要珍贵。我吃得急,她便在一旁笑,眼角的皱纹像田垄一样舒展。</p> <p class="ql-block"> 病床前陪她的八个月,是我与她相处最长的时光了。她瘦得脱了形,躺在白床单上,仿佛随时会化进那片白色里。我带去的吃食,她总要分我一半。"你吃,"她说,"别饿着。"其实我早已吃过,却不得不陪她再吃几口。她看着我咀嚼,眼里流露出满足,好像吃下去的不是食物,而是我的健康。</p><p class="ql-block"> 疫情封城时,我在海外急得团团转。视频通话里,她的脸挤在小小的屏幕上,像素模糊,却依然能看出她在摇头。"别折腾了,"她说,"太远,太难。"这话像一把钝刀,慢慢锯着我的心。等我终于赶回,灵堂已经设好,她的照片挂在正中,还是笑着,仿佛在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p> <p class="ql-block"> 如今我成了无娘的游子,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在空中,却不知要落向何方。生病时,过节时,夜深人静时,思念便如潮水般涌来。我常向着故乡的方向望,想象她的魂魄是否也正望着我。阴阳两隔,原来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纱,风吹过时,还能听见她纺车的声响。</p><p class="ql-block"> 如果有来世,我仍愿做她的儿子,听那纺车吱呀,看那铁勺里的蛋花翻腾,闻那新织的布匹散发的浆香。这些琐碎的声响与气味,织就了人间最温暖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天堂里可有纺车么?母亲节到了,愿母亲安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