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 妹

陇上茶人

　辣妹是我家金毛犬的名字。前不久在乡村，在我亲戚家里，辣妹平静地去了汪星。亲戚怕我们难受，没敢告知，直至两周后我去那里才知道。大型犬平均年龄8～12岁，它今年14岁，已经很老，按人类快百岁了。老年的它城里生活不便，农村有院子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我们不忍看它老得造孽的样子，不愿亲眼目睹它的离去，还有就是在农村它走了也好安顿（好多人说狗狗不能埋）。据亲戚说，它最后几天不吃不喝，一天早上，在窝里永远闭上了眼睛。它走了的这段时间，家里见到它的用品、它的毛发，它的照片，就会想起它，就会心里一紧一紧的，就会充满思念。纪伯伦说：当你与朋友分离，无须悲伤。因为他身上你最爱的部分，不在你身旁时会更加清晰。就像登山者从平原才能看见山最清晰的轮廓一样。生命的旅程总有终点。谁让它的寿命只能陪我们到这儿呢？和它一起的14年，在我们生命中已是一个不短的过程，它留给我们的美好记忆还少吗？

幼年辣妹
　女儿从城里买下辣妹，带回家时大概刚满月，二三十公分长，白花花、毛绒绒的身体像蓬松的棉花。来到我生命中的那一天，仿佛是一场注定的相遇。小小的它摇着尾巴，走路跌跌撞撞，用那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怯怯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带着天真与好奇，带着纯真与渴望，像离开父母刚到别人家的小女孩。那时它饭量不大，只会喝牛奶。我上学时，娘在家里喂过土狗，我接触少，没啥感情。我养活鱼，喂过鸟，但我和夫人从来没有喂狗狗的打算，看到别人喂，还笑话人家自己都养不好，还养狗。突然到来的辣妹，叼东西、咬沙发，乱拉乱尿，把家搞得一团糟，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感情是可以培养出来的。慢慢地，随着时间推移，它像一缕阳光，照亮了我平淡的生活，使我生命中多了一份责任，也多了一份无法言喻的温暖。

忽然长大的辣妹
　 据说金毛犬的童年只有6个月。我们不知不觉中，辣妹就长大了。成年的它，头部圆圆的，额头宽阔，眉头分明；杏仁眼深棕色，像两颗黑葡萄；宽大的鼻子棕黑色，湿漉漉的，正中有一条下凹的直线；耳朵前缘位于眼正上方，耳尖刚好盖住眼睛；它嘴巴紧闭，两侧有长长、硬硬的白胡须；它表情友善，嘴角常带“微笑”；嘴巴一张开长长的舌头就挂在嘴边，马上会听到它那“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它爪子圆而紧凑，见水后踩在地上会留下一朵朵美丽的梅花。它身材高大、魁梧，背部水平，胸部厚实，尾巴下垂或与背部平行，运动时上扬；它毛色金黄，大腿后侧及尾低侧有丰厚的浅色羽状饰毛柔软飘逸，跑步时漂亮洒脱。

　　辣妹初长成，聪明伶利，活泼可爱。它成了我们家不可或缺的一员。我喂它，驯它，遛它，它和我交道最多，感情最深。它陪我散步，在我不开心的时候，默默地靠在我身边，用它的温暖安慰我。我周末睡懒觉，它会用头顶开卧室门，轻轻地走到床边，用嘴拱我的脸，用舌头舔我的手，用温柔的眼神催促我起床。我出门上班，它要送到门口，依依不舍地看我关门。听到我上楼的脚步，它就等在门口迎接。我走进家门，它就用湿漉漉的鼻子蹭我的手，尾巴摇得像风扇。它陪我度过了无数个黄昏。夕阳下，我们一起在公园里散步，它欢快地在前面奔跑，不时回头看看我，仿佛在说：“快点跟上！”当我情绪低落时，它总是默默地趴在我脚边，仿佛在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它的陪伴，让我克服困难，不断找到前行的力量。它从不批评，从不抱怨，只用无条件的爱，守护着我和家人。

　　和我并排站立，我甩出飞盘，它如离弦之箭射出，腾空跃起，嘴叼飞盘，跑着送回来。它喜欢矿泉水瓶，和我遛弯时见到就叼，叼住就不松口，到垃圾桶边也要不来。和我游泳，扔出矿泉水瓶子，它也会快速游过去叼回。一次在午后的东江湿地公园，一中年妇女手拿水瓶边走边捏得咯吧响，没拴绳的辣妹扑上去跳到她胸前，抢了瓶子就跑，吓得那女的哇哇大叫，一屁股墩儿坐到了绿植里。我过去拉起她，一边说这狗狗捣蛋，我给收拾去，一边一溜烟跑掉，以免受到指责。我们出门自驾游，看见我们收拾行李，它就激动得大喘气，跟前跑后，生怕不带它。多亏车还能载得下它。到哪个景点，它都是大受欢迎的明星。一会儿和小姑娘合影，一会儿跳上别人的车，一会儿又跑回我们身边。有的酒店，不让带宠物进房间，它就住车上。进了房间，它从不随地便溺，也不汪汪吵闹。那些年，见到辣妹坐车、游玩的人，都说它在我家生活真幸福。

会叫的辣妹
　 辣妹平时不叫，但并不是不会叫。在外面，遇见不喜欢它想收拾它的人，它会叫。有狗狗、狗群想欺负它，它会大叫。有一回，一官太太模样的人牵了两只小狗扑前扑后进攻辣妹，辣妹高声回应反击上去，小狗狼狈逃窜，拉得主人东倒西歪，气急败坏地让我“把先人管好”。我说：“你牵上先人滚远！”一次，我让同事拿钥匙帮我回家取东西，门一打开，辣妹便大叫着扑了上去。其实辣妹熟悉我这位同事，只不过那天他戴了墨镜。

爱吃草的辣妹
　 辣妹爱吃一种像麦苗一样的青草～马唐草，路上一见到这种草就不再迈步，时不时还把家里的吊兰咬得七长八短。路人笑话：这狗还吃草哩！我说这狗是羊超生的。其实金毛吃草的原因多种多样，一方面其祖先有吃植物的习惯，吃草可能是这种天性的延续。另一方面，草中含有纤维素和维生素，可以帮助其补充狗粮中不足的营养成分，刺激胃肠道蠕动，缓解消化不良或便秘。

居无定所的辣妹
　 由于我和家人经常出差，有时全家出远门，加上我家所在地夏天太热，我们曾数次把辣妹寄养在亲戚家，有时在县城，有时在山里小镇。县城里我侄子带它为主，两三天就要爬一趟白云山，小区里还有常给它买火腿肠的小朋友。小镇里有大院子，有爱它的一群老老小小。他们总是把辣妹喂得肥肥胖胖，走路一摇一摆，我带回家好久体重都减不下来。那些日子，辣妹虽然衣食无忧，夏日过得凉爽，但遭受被遗弃的心灵创伤想必也不会太少。我去看它时，分明可见它眼里的泪花。我离开时，它就围着车团团转，非常想上，车驶离了还会追一段。它不识车号，但认得车型，遛弯时见到和我一样的车，会行注目礼，并跑去跟前嗅来嗅去。有时我们短暂离家，不方便带辣妹，也会委托朋友照看两天。我们回到家，它会异常高兴。这样，辣妹就认识了我大家庭的许多人，特别是喂过它带过它的，啥时候见，都亲热地依偎在人家身旁不愿离开。来过我家里一两次的人，它也认得下。

生病的辣妹
　辣妹一生得过三次病，做过两次手术，住过三次医院。第一次生病是在农村生活染上了巴贝斯虫病，出现乏力、精神不振、黄疸、溶血性贫血、血红蛋白尿等典型症状，送去就医时已食欲不振，走不动路，医生都不敢保证能救下它。通过输血等手段精心救治，辣妹终于康复。出院后性情大变，温顺、乖巧了许多。第二次生病是肚子上长了个肉瘤，全麻手术摘除。第三次是皮肤病，从染上到它老死，多年未根除，时好时坏，搽了不少药膏。辣妹年轻时，每月屁股上都要流几天血，我们送外地给做了绝育手术，就不流了。

被诱惑“犯罪”的辣妹
　 一年冬天，朋友送来一只宰好的羊，晚上临睡前，我将其掏出袋子，放在厨房地板上，忘了关房门。第二天起床，我发现厨房的羊竟然跑到了客厅，而且少了一小半。辣妹低头缩脖，眼神躲闪，夹着尾巴，见我就爬进沙发底下再不出来，仿佛在说“我错了，下次不敢了”。辣妹从来不吃家里它能够得着的东西啊！我想象，辣妹在浓郁肉香的引诱下，作了半夜思想斗争，最后实在没招架住。就这，它都没敢在厨房大快朵颐，而是拖到客厅才下口。单位同事听说后调侃：“它可能以为这是自助餐。”而我想到和体会最深的的是，如果关了门……人物一理，要么“把权力关在制度的笼子里”，要么想办法减少和阻断外界诱惑，这对惩治腐败至关重要。

回不到家的辣妹
　 我一人在家的一天，我拖着被酒精麻醉的身体回家已是凌晨。辣妹一天要遛两三次，而晚上的一次是必须的。深夜到处没人，辣妹又非常听话，于是我心存侥幸图省力，遛时没用牵绳。到楼下路口，不大的的工夫，回过神来发现辣妹不见了。夜黑，路灯不亮，看不见太远的地方，我焦急地边叫边找了一个小时无果，一个人站在街边心灰意冷，脑中闪过无数最坏的念头。次日早上，辣妹没回来，我估计已让人拉走，基本放弃再寻找。老伴回来怪我心硬，立即发朋友圈求助。好在过了一小会儿，就有人回复在那里那里见到了辣妹。我们赶过去，它果然蔫巴巴地站在一家门店台阶上。其实它待的地儿距家也就几百米，不过要过天桥，再过一条马路。它咋就不能闻着自己的气味找回来呢？笨辣妹唉！你的同伴可是能当搜救犬、导盲犬、缉毒犬的啊！

舒可小朋友与辣妹
　　外孙舒可从小喜欢辣妹。他一岁时辣妹已九岁多，他老爱盯着辣妹看，辣妹对他很友好，时不时挤到跟前，用头顶他的脚，用嘴拱他的手。两岁前后他爱用小手摸辣妹的头，扯它的胡须和尾巴。三岁时，他们已成为好朋友，他会偷偷给辣妹喂东西吃（辣妹不能吃甜食），辣妹从没误伤过他。他指挥辣妹坐，命令辣妹爬，牵着辣妹转，与辣妹一起趟地板，玩得不亦乐乎。我给辣妹说话声音稍大一点，他就强调：“姥爷，你对辣妹好一点！”辣妹陪他度过了三四年美好的童年时光。

老年辣妹
　　意识到辣妹老了，几乎是突然降临的事。我发现它脸上的毛开始变白，上下车要人抱，走楼梯开始喘气。喂它不敢再给骨头。吃饭时，它有时会突然咳嗽起来。一起散步，它不再拽着绳子往前跑，而是安安静静地走在我身侧，还要经常坐下歇气。我回家，它卧在窝里不愿动，有时眼都不睁开。再后来，它眼睛看不清，要走到跟前或发出声音，才认识人。爱干净讲卫生的它，尿也夹不住了，有时刚出电梯，就屁股一蹲，洒在了院里。

亲爱的辣妹
　　辣妹啊！你是我生命中最忠诚的不可替代的伙伴，你的笑容、你的热情、你的温柔，早已深深镌刻在我的记忆里。你总是那么懂事，知道什么时候该安静，什么时候该调皮。你好吃的样子、追球的样子、在阳光下打盹的样子，都是我心中最美的画面。你不需要言语，也能读懂我的心情。只愿静静地陪伴在我身边，用你的方式告诉我：“我在这里，主人不孤单。”你的存在，让我在忙碌的生活中找到了片刻的宁静与慰藉，教会了我什么是无条件的爱与忠诚陪伴，也让我进一步明白了生命的珍贵与短暂。你虽然已经走了，但从未走远。每当看到别人的金毛犬或相关照片视频，我总会想你，想摸你的头，想扽你的耳朵扯你的嘴，想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心中总会涌起一阵酸楚。我知道，你再也无法回到我身边，但你的却把爱永远留给了我。

　　生命短暂。人生在世，能遇上一个温柔的灵魂，相伴走过一段路，即使过程平淡如水，也已幸运。遇见谁，发生什么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但选择舒心的、优质的朋友，却是可以去寻找、实现的。辣妹就是这样的朋友。你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从未离开我的心。我相信，在另一个世界，你还是年轻的样子，依然在奔跑，依然在欢笑。若有人问我：“还会再养狗吗？”我肯定会摇头。辣妹给予我们的陪伴无法复制。辣妹教会我的，远不止十四年忠诚，更是如何用一生去诠释“爱”，不必言语，只需一个眼神，一场夕阳下的并肩。一朝养了狗，心里充满爱。我再不会笑话喂狗狗的人，他们能让狗狗幸福地走完一生，实属不易。对狗都很好的人，能对人不好？

　 你离去已经一个多月时间了，要给你写点东西，对经常码字的我这次还费了点周折。因为要屈指细数与你在一起的美好回忆，还要翻找你的照片。 现在，总算拿出来了，虽然不是很满意，但表达了内心的情感，多少还是释然了一些。

　 曾看到一条视频，很玄地说，不是所有家庭都能喂好狗狗。那些有幸迎来狗狗的家庭，其实是它们翻了你的牌子，因为它挑中了你的家门。狗是有灵性的生物，它们择主而栖，偏爱那些心灵纯净，善良可亲的灵魂。迎来宠物狗狗的家庭，往往能迎来生活的一步步向好，日子过得温馨和谐。但愿！

　 谨以此文，纪念辣妹，我的好朋友。如果都有来生，我们还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