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增虎的美篇

雷增虎

我的父亲：岁月里的烛火

父亲九十二岁了，仍然身体健康满面红光，银发稀疏却梳得整齐，耳不聋眼不花仍透着温厚的光。他总爱穿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装，左胸口袋别着支钢笔——那是执教四十年时学校发的纪念品。每当暮色漫过窗棂，他便坐在藤椅上，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将那些与讲台有关的故事娓娓道来。

一、三尺讲台写春秋

上世纪五十年代，父亲从陕西师大历史系毕业后，便踏上了澄城县澄城中学的讲台。那时的教室是青砖瓦房，课桌是土坯砌成的，冬天北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冻得孩子们直跺脚。父亲就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绕在最小的学生脖子上，自己则裹紧棉袄讲课。在合阳县坊镇中学任教时，他发现不少农家子弟因家贫辍学，便骑上自行车翻山越岭去家访。有个学生住在东王，父亲踩着积雪走了几个小时，鞋帮子都磨破了，却笑着对学生家长说："娃子认得字，将来就能看懂农药说明书，不会误了庄稼。"

一九七六年，父亲调任合阳县黑池中学七八年担任学校教育主副校长等职。他带领各科研主任每周三晚上，在煤油灯下学习教育学理论。为了让学生真正学到知识，他和杨校长骑自行车不怕疲劳走村串巷骋请优秀教师，此后黑池中学的教育质量在陕西省名到前茅，年年都有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在担任校党支部书记期间，他坚持"不让一个孩子因贫失学"，多方奔走筹集助学金，八二年为黑池高中盖上了第一座两层洋楼让上千名农家子弟坐在了舒服的教室。在我印象中最深的就是，他的办公桌上总堆着泛黄的备课本，字迹工整得像刻出来的，扉页上永远写着："为师者，当如渡人舟。"

二、两袖清风育桃李

父亲的抽屉里，珍藏着一叠褪色的奖状："先进教育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最珍贵的，是一张皱巴巴的信纸。那是他教过的学生、在北大上学的一位学生写来的："您当年塞给我的那本《新华字典》，我至今还摆在书房。那时您每月工资才三十八块五，却给我们买了本字典。"父亲总说："老师的富足，不在口袋里，在学生的眼睛里。"

退休那年，校方要给他在镇上办"荣休宴"，他却摆摆手："省下钱给学校买几台电脑吧。"最终，宴席改成了座谈会，他坐在孩子们中间，接过学生们亲手做的贺卡和筆记本，笑得像个孩子。可谁能想到，这位桃李满天下的老教师，家里的家具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样式，沙发扶手磨得发白，却用旧报纸仔细包着。母亲总笑他"抠"，他却认真地说："钱要花在刀刃上，孩子们的未来，才是最大的刀刃。"

三、桑榆未晚照童心

本以为退休后能享清福，可是黑池镇党委书记镇长一同找他担任黑池镇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主任，牵头办起了"留守儿童之家"。每周六，他都会去活动室，给孩子们讲《岳飞传》讲时政，教他们写毛笔字，得到县委县政府的表彰奖励而且对父亲的评价就是，您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光。"

如今，九十二岁的父亲依然保持着清晨五点起床的习惯。每天都会在小区院子坚持锻炼，仿佛在和时光较劲。去年冬天，他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肿得走不了路，却还惦记着"留守儿童之家"的孩子们，让我用车带着他去参加新年联欢会。当孩子们围着他唱《新年好》时，他眼里闪着泪花，轻声说："能看着他们长大，真好。"

父亲的卧室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合影：一群穿着粗布衣裳的学生，簇拥着年轻的他站在教室前。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皱纹，却从未黯淡他眼中的光。他是无数人青春里的引路人，用一生的光阴，在三尺讲台上种出了一片森林。每当我望着他在暮色中读书的背影，总觉得那是一支燃烧了九十多年的烛火，虽已微暗，却依然照亮着脚下的土地，照亮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