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状里的家国记忆

文中悟道

《锈章如鉴》

檀木盒掀开时，海风正漫过1957。

红黄镶边在氧化层析出锈纹经纬，

"防軍"笔误晕染成空域的年轮。

褪色公章，正把钢印拓向星群深处。

潮汐在褶皱里搬运盐粒的星图，

指纹在纤维中盘结成蛛网根系。

油墨暗纹，漫漶成海底碑林的轮廓，

虫蛀缺口，漏出寒武纪的光斑。

当月光拧干最后一滴暮色，

青铜经纬开始编织新的星座，

我们都是被岁月磁化的磁针，

在时空褶皱里校准北斗的弧度。

奖状里的家国记忆——周氏家谱补遗

2025年的初夏，窗外的蝉鸣一阵接着一阵。我伏案撰写《周氏族谱·昭星公家谱》，总觉得文字里缺了些鲜活的温度。一旁看报的父亲放下《参考消息》，示意我打开樟木箱底的檀木盒。盒盖开启的瞬间，两张泛黄的奖状带着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1957年2月15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广州军区防空军司令部政治部颁发的奖状尤为醒目，烫金的红旗与国徽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四周的齿轮和麦穗图案，仿佛在诉说着那个年代的故事。

原文载：“周瑞金同志，勤学苦练，成绩优秀，业绩批准为一级技术能手。特此颁发奖状，以资奖励。”该文献印证其建国初期国防技术贡献，兼具家族荣誉与军事历史价值。

"别看我九十岁了，耳不聋、眼不瞎，反应还灵敏得很。"父亲扶了扶老花镜，目光落在奖状上，"这都是当年当防空军侦察兵养成的习惯。"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穿透时光的力量。我注意到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奖状边缘，像是在触碰一段被岁月尘封的往事。

1956年的中国，刚刚从战火中走出，外部军事威胁与内部建设需求交织。总政治部发布《关于军官政治理论教育集训的暂行办法》，要求军官系统学习军事理论和政治课程，少校以上需在5年内完成5门理论课程。父亲所在的广州军区防空军，白天跟着苏联教官学习操作新式装备，晚上就在煤油灯下啃读理论书籍。那时的他内心充满了紧迫感，笔记本里至今还夹着一张泛黄的课程表，密密麻麻记录着每天的学习安排。"生怕学慢了，就守不住国家的天空。"他曾这样对我说。

观测台是父亲的主战场。每天天不亮，他就爬上观测台，对着东方天际线练习辨影。"那时候没有先进的设备，全靠肉眼观察。"父亲回忆道，"盯着飞鸟的轨迹，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眼睛酸胀流泪也不能眨眼。海风裹着咸涩的潮气扑在脸上，睫毛上凝着水珠，模糊了视线就使劲睁大，直到把远处渔船的轮廓都刻进视网膜。"其实每次训练时，他心里都在默念：多看清一分，国家就多一分安全。这种信念支撑着他在无数个日夜中坚持下来。

听力训练同样严苛。隔音棚里挂着十几种仿制的发动机模型，每次训练，父亲和战友们都要蒙着眼，仅凭声音判断型号、转速和距离。"发动机运转时，震颤声透过木质地板传上来，脚底能清晰感受到不同频率的震动。金属齿轮的咬合声、螺旋桨切割空气的尖啸，都要在脑子里反复琢磨。"父亲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模拟着当年的震动，"有时候一待就是半天，出来时耳朵里还嗡嗡作响。"那段时间，他常常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只有把耳朵练得更灵，才能在敌人来临时及时发现。

最难忘的是1956年深秋的一个雨夜。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暴雨如注。"警报声响起时，我和战友老张正在观测台值班。"父亲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移动，仿佛在描绘当年的空情图，"雨水灌进领口，浸透的军装像冰壳子裹在身上。突然，西南方向传来一阵闷响，夹杂着螺旋桨特有的震颤声，那声音混在滚雷里，震得牙齿发酸。"那一刻，恐惧与兴奋交织在他心中。恐惧的是恶劣的天气增加了侦察难度，兴奋的是终于等到了检验训练成果的时刻。

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环境里，他们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捕捉每一丝声音。"风太大，声音忽远忽近，我们就趴在地上，把耳朵贴在观测台的铁板上。鼻腔里灌满雨水的腥气，硬是听了二十分钟，才确定三架敌机的航线。"父亲回忆道，当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这份精准的情报，为后续防空部署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三个月后，喜报寄到了贵州铜仁的老家。"你奶奶不认字，但知道这是天大的荣誉。"父亲的眼神里泛起温柔，"她特意请人用红绸布把奖状包好，供在堂屋神龛下。每次乡亲们来家里，她都要守在奖状旁边，生怕别人碰坏了。"看着家人珍视这份荣誉，父亲内心充满了自豪，也更加坚定了自己守护国家的决心。

1957年5月，空防合并的命令传来，广州军区防空军司令部机关及所属部队全部并入广州军区空军建制。"那天，观测台上的军旗缓缓降下，又在新的番号下重新升起。"父亲指着奖状上"防空军"的落款，"战友们摸着刚换发的空军臂章说：'咱们的眼睛，以后要和雷达看得一样远。'但我们都知道，无论装备怎么更新，守护国家领空的那份责任永远不会变。"那一刻，父亲既有对旧时光的不舍，更有对未来的期待，他明白，变革是为了更好地守护。

受父亲影响，1979年底我加入了基建工程兵301团，奔赴大西北的西安阎良航天基地。那里当时还叫红安公司，条件艰苦，风沙裹着混凝土的粉尘，每天工作结束，鼻孔里都是黑色的。刚开始的日子，我常常感到疲惫不堪，甚至有些动摇。但每当我在烈日下搬运钢材，父亲笔记本里"目力可练，听力可磨，唯信念不可弃"的字迹就会浮现在眼前。想起父亲在观测台上的坚守，我告诉自己：这点苦算什么，父辈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能做到。和战友们用推车、铁锹一点点筑起科研基地地基时，我深深体会到，父辈用双眼丈量的领空，终将在我们手中化作更坚实的壁垒。

如今，这张奖状被精心装裱，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每当家族晚辈来访，父亲都会认真讲述奖状背后的故事："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荣誉，是那个年代所有防空侦察兵的共同勋章。"抚摸着奖状上微微凸起的烫金字，我常常感慨，在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虽然雷达、卫星早已替代了人工观测，但父亲那代人身上"目如鹰隼、耳听八方"的精神，依然是最珍贵的传家宝。

去年清明，春风轻拂柳梢，新绿摇曳生姿。彼时，远在德国攻读岗位制博士的儿子，毅然踏上归乡之路，只为完成祭祖溯源的心愿，找寻那深埋心底的文化根脉。

儿子站在眼前，青春朝气如春日暖阳般蓬勃四溢。父亲凝视着他，目光中满是期许与郑重，缓缓说道：“时代如奔腾不息的江河，日夜奔涌向前，技术恰似繁花绚烂绽放，更新迭代日新月异。但无论走得多远、飞得多高，有些根脉，绝不能忘。从前，祖辈凭借敏锐的双眼、善听的双耳感知世界，守护家国。如今，该由你们这辈，以知识为刃、智慧为甲，扛起这份重任。”

儿子神情坚毅，语气笃定：“爷爷、老爸，我明白！我在德国钻研数字社交媒体中的政治传播，就是希望借技术革新之力，为我国文化传播搭建更广阔的桥梁，助力增强国际话语权。”

窗外，蝉鸣声声，似时光的留声机，吟唱着岁月的故事。我端坐桌前，翻开承载家族记忆的《周氏家谱》，郑重地将这段对话与经历记录在册。从往昔依靠人力的人工观测，到如今智能高效的预警系统；从夯基固本的基建工程，迈向引领未来的科技创新，时代浪潮奔涌不息，持续重塑生活的模样。然而，有一种力量，如深埋地下的根系，始终未曾改变，那便是镌刻在周氏子孙血脉里的家国情怀。

在全球化浪潮中，家国情怀的内涵早已超越守护疆土的范畴。它如一盏明灯，指引着人们以知识为翼、以技术为舟，推动国家在时代洪流中破浪前行。儿子身处海外却心系祖国，他的学习与研究，正是新时代家国情怀的生动写照。他以科技为盾，抵御外界挑战；以创新为矛，在国际舞台上为祖国开拓新境，于更广阔的领域为祖国繁荣全力以赴。

这份跨越时空的坚守，犹如奖状上永不褪色的国徽，熠熠生辉。它承载着家族的荣耀与责任，将永远激励周氏子孙。实验室里，有人如儿子般彻夜调试代码，让科研数据在屏幕上跃动成突破的轨迹；三尺讲台上，粉笔灰簌簌飘落，有人将毕生所学化作星辰，点亮少年眼中的光芒；乡间阡陌间，沾着晨露的脚印丈量土地，有人用沾满泥土的双手，编织着乡村振兴的蓝图……个人力量虽微，汇聚起来，便是推动国家发展、民族复兴的磅礴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