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引路

淑洁

墨香引路

初见冬梅姐时，她正伏在单位休息室的桌前作画。蓝色工装袖口挽起，握笔的姿态却似握着重金雕琢的珍宝——毛笔在靛青与朱砂间游走，腕间轻转，一朵牡丹便在素白的宣纸上徐徐绽开。她垂眸凝视纸面的模样极静，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整个人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开，只剩笔尖与纸页私语。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气定神闲：脊背挺直如竹，指尖却流淌着温柔的力量，连落在宣纸上的墨点都透着股不慌不忙的笃定。

谁能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冬梅姐，笔下竟藏着这般绚烂的天地？那朵画完的牡丹斜倚枝头，花瓣从胭脂色渐染至边缘的白，像朝霞浸着晨露，连叶片的筋脉都透着股生命力。我盯着画发呆，心底忽然漫过潮水般的向往——原来人真的可以在琐碎的日常里，活得如此从容又热烈。

“冬梅姐，我也想学画画。你能教我吗？“问完这句话，我有点忐忑。冬梅姐抬头看我，眼角堆起温和的笑纹，像春日溪水解冻时的涟漪：“想学就来，我天天在这儿。”她的语气轻得像提起明天的天气，却让我忽然想起她画牡丹时的专注——原来所有看似轻松的气定神闲，背后都是对热爱的全然交付。

从那以后，休息室的长桌成了我最向往的角落。冬梅姐的案头永远摆着现成的笔墨，见我来，她总会微笑着把笔和纸递给我。她教画从不刻意讲技法，只是在我对着调色盘犯难时，她会耐心的教我怎么调颜色，或是在我勾错叶脉时，她会给我示范出一道道流畅的弧线——动作极轻，却让我看清了笔触里的呼吸。

最怕的是自己犯懒。有次好长时间没去了，再推开休息室的门时，冬梅姐正在整理画具，看见我，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宣纸：“这是你上次没画完的。”纸上的牡丹还停留在半朵花瓣，边缘被她用淡墨勾了圈，像是给花添了层月光。我拿着这张被她修改的作品，心里既惭愧又感激。

从那以后，我不敢再偷懒了。当第一幅完整的牡丹图在笔下成型时，我高兴地用手机拍下来发给冬梅姐。她及时给予了夸赞并鼓励我坚持下去。随后发来了她新画的《墨牡丹》，画面上不着半点艳丽色彩，却在浓淡墨色间见风骨——像极了她本人，温柔里藏着坚韧，静默中自有力量。

如今没事儿的时候我就坐在书房里，看阳光在宣纸上织出格子，听笔尖触纸的沙沙声。偶尔翻出初学的画稿，看着那些歪扭的花瓣和洇开的墨团，总会想起冬梅姐说的“坚持就有收获”。她或许不知道，她教给我的从来不是画牡丹的技法，而是如何在快节奏的生活里，为自己辟出一方慢时光的净土。

前些天去冬梅姐的画室探望她，见她正在教孩子们给花瓣添着露珠。看她专注而又自信的样子，我忽然懂了：所谓气定神闲，不过是把热爱酿成了日常，让灵魂在一笔一划中找到了栖息之所。而冬梅姐，就是那个笑着递来画笔，让我看见这方天地的引路人。

窗外飘来花的香气，我铺开新纸，笔尖未落，已听见她温和的声音：“爱好这事儿，跟呼吸一样自然。"如今我坐在自家书桌前，看笔下的牡丹开得疏朗自在，终于懂得她的意思——当热爱成为日常，时光自会在墨香里，长出最温柔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