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银发

闲山人

<p class="ql-block">  初夏之际,我怀着喜悦之情踏上了回乡之路。刚走进村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坐在大操场上的树荫下,看着那些调皮的孩童们戏闹着,她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她就是我家的邻居——刘奶奶,只见她已满头银发,脸上布满了深沟浅壑,可两眼还是炯炯有神,我刚走到她跟前,正想与她打招呼,但她一眼就认出了我,连忙站起身来喊着我的乳名:“呀!小田,你回来了。”我连忙上前扶住了刘奶奶,让她坐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看到这一幕,不由回忆起刘奶奶的往事。我认识刘奶奶时,我已有十来岁了,记忆非常清晰。那时候我经常去我外婆家,刘奶奶头婚的婆家就是我外婆家的隔壁,她与我外婆关系甚好,她看到我总是热情地与我打招呼,我也遵从外婆的嘱咐,喊她一声“舅娘”。她丈夫是一个当官的,后来在外面有了新欢,就与刘奶奶离婚了。再后来,通过我母亲说合,刘奶奶就嫁给了我家的邻居孙见清大叔。她与孙见清感情好,一连生下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可是好运不长,就在第四个孩子还没有出生时,孙见清突然得了脑膜炎去世了。可这位不寻常的女人,她将一个大孩子不到八岁、小孩子还在腹中的四个孩子的家庭,治理得井井有条。</p><p class="ql-block"> 在大集体生产的年代里,除了每日出工挣工分外,刘奶奶还要想办法搞些家庭副业来维持生活。她家正好有一台织布机,不论是严寒还是酷暑,每天晚饭后把四个孩子安排停当,就坐在织布机前开始织布。</p><p class="ql-block"> 一个盛夏的夜晚,天气特别的热,我睡在床上大汗淋漓,就把竹床搬到大门口睡。一丝丝的凉风吹来,感觉舒服多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得正香时,突然被一阵“吱呀,啪咚”“吱呀,啪咚”的声音惊醒了,我揉了揉朦朦胧胧的睡眼,心想,这么晚是谁在干什么?抬眼望去,只见刘奶奶家里亮着灯,声音是从她家里传出来的。好奇心驱使我走近一看,只见刘奶奶两手翻飞,一条银梭在经线间左右来往,有节奏的“吱呀,啪咚”“吱呀,啪咚”声响,像是一曲美妙的音乐旋律。</p><p class="ql-block"> “吵着你了吧?”刘奶奶轻声地问着我,可手里的银梭并没有停下来,继续说道:“我正要赶着把这匹布织完,挣点钱为喜旺下学期的学费作准备。”我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没有,没有,我是睡醒了,才过来看看。你也不要织得太晚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出工呢。” “我知道,快织完了,马上要停机的,你快回去睡吧。”</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二年分田到户了,刘奶奶家按人口分得了八亩五分田地。春耕时,她挽起裤脚,扶着犁,牵着牛,扬起鞭,在水田里驰骋着,不时举起长鞭,大声吆喝着:“走,加把劲!”真正不亚于一个男子汉。秋收时,只见她弯着腰,镰刀上下翻飞,一片片的谷禾倒在她的身后。捆谷禾时,冲担插在田里当做一个人,自己再把一抱一抱的谷禾堆在冲担旁,等抱到够一捆时,再拿开冲担,弯腰将谷禾捆好。如此重复,一块块、一亩亩的谷禾就在这双巧手的操作下都捆好了,接下来又一担担挑到打谷场上。</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四个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刘奶奶没有让一个孩子缺席,都送到了学校,她也成了学堂外的常客。一个冬日的早晨,北风呼叫,还飘着鹅毛大雪,刘奶奶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手里拿着一个作业本急急忙忙往学校里赶,来到教室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老师说:“老师,这是喜旺的作业本掉在家里了,我怕他要用,就赶快给他送来了。”老师从她那冻得通红、裂着大口的手中接过本子,激动得热泪盈眶。</p><p class="ql-block"> 想到这些,再看到今天的刘奶奶坐在树荫下,望重孙子们蹦蹦跳跳,她的心如蜜甜。</p><p class="ql-block"> “小田啊,过来坐。”她拍拍身边的石凳,我顺着她的意思与她并排坐在石凳上。这时她的话匣子打开了,她对我讲她的大孙子在城里买了房,还买了小车,春节期间还接她去住了两个月。这可真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从她孙子家里的客厅到厨房,从卧室到卫生间,描绘得淋漓尽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孩童们的欢叫声打断了她的话匣子,三个重孙子正追着一只花蝴蝶,左追右赶,东奔西跑,此情此景让她喜上眉梢,刘奶奶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像朵盛开在春风里的鲜花。</p><p class="ql-block"> 天色不早了,我起身告辞。刘奶奶那慈祥的笑容、热情姿态仍在脑海里浮现,她那满头的银发在晚风中轻轻吹起,映衬着依旧挺直的背影,让我联想起高山上那顶风冒雪、依然枝繁叶茂的苍松翠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