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边关（二十七）

遥望喀喇昆仑

雪岭千重锁铁骑 枪逼宗本解困局



1951年秋，独立骑兵师踏入阿里雪原，冰峰刺天，荒野无垠。此间最大困厄，非风刀霜剑，实乃粮绝之危——阿里纯牧为生，粮如金玉，牧民驱羯羊驮盐换粟，方得半斛活命。为免扰民，官兵以统战之名，自官寺购粮，杯水车薪，难解燃眉。

至冬，十月初雪封山，驼队踏冰破雪，损驼数百，始得粮入。然未及元旦，四连五百将士已绝粮三日。戍边巡哨、伐木建营，皆赖腹中半斤青稞（初八两，后削至六两）支撑。及至1952年春，官兵日仅分得一盅炒面，炊烟尽绝，惟以雪水解渴。终至杀马猎兽，以“三日一马”之令续命。噶尔昆莎一连，竟有三卒饿毙雪中，尸骨未寒。

元旦日，藏族翻译贡保与数卒饥火攻心，奔至水磨坊，扫梁上尘、磨间屑，熬作“刷磨汤”饮之。目睹袍泽倒地昏厥，贡保掷袍换袈，厉声诀别战友：“若不归，请连长赴宗本宅收尸！”

贡保者，青海藏民也。幼为孤童，入寺为僧，1949年流落兰州，遇王震将军，因通汉藏二语，被荐为进藏先锋。此日，其单骑赴宗本宅，掷银元于案，欲购青稞。宗本冷笑：“毛主席戒令‘不吃地方’，尔欲陷吾于不义乎？银元可煮，何须粟米？”贡保怒目拔枪，抵其额前，宗本侍卫环伺，竟无敢动。

行至半途，忽闻马蹄声疾，连长崔相林纵马而至。崔者，老八路也，性烈如火，见状怒掴贡保，大骂“混账”。贡保急中生智，以藏语告宗本：“连长斥我迟归，言‘何不毙此老狗，速取粮来’！”宗本闻之色变，几欲瘫地。崔连长强抑怒火，邀宗本入连部，躬身致歉，言“贡保无状，必严惩之”。贡保却翻作：“连长言尔囤粮不售，欲观我军覆灭，当诛！”宗本魂飞魄散，立书卖粮契，贡保方逐字直译。崔连长闻之，暗惊其智，然仍罚其禁闭三日。

贡保一生，随先遣队入藏、筑阿里哨卡、平西藏叛乱、战印军、戍边陲，腿负战创，熟知阿里一草一木。叛匪悬赏其首，暗杀数度，皆化险为夷。后官至阿里军分区副司令，人称“喇嘛司令”，戍边四十七载，创高原军龄之最。军区劝其返城，贡保拒之，终老拉萨，遗言与战友同葬狮泉河烈士陵园。

1952年春，雪融路通，首批粮车至，官兵相拥而泣。八个月饥馑，边防巩固，山河依旧，惟以枪逼粮契、马血充饥之史，刻入雪域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