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月的燕山脚下,青梅集市里阳光斑驳,两位女文青的摊位前斜倚着一根黄龙柏木棍。木纹如溪流蜿蜒,一处结疤被巧妙当成金丝猴的脸,两眼灼灼映着日光,仿佛真有一群“秦岭精灵”在林间跳跃——那是黄柏塬的野生金丝猴,毛色如金,栖居在太白县核桃坪的密林深处,时而攀枝嬉戏,时而静坐远眺,成为这片“天然氧吧”的灵动注脚。黄龙柏为冷兵器时代的“秦岭三杰”之一,木质沉实如岁月,猴影鲜活似山魂。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棍,是人类最早的武器。先祖从树上落地,拾木为兵,狩猎御敌。商周时“五兵”中的“殳”便是棍的前身,秦穆公战甲六层,竟被晋军的长殳穿透,足见其威。而后千年,棍法在江湖与沙场间流转:赵匡胤一根盘龙棍定江山,孙悟空挥金箍棒闹天宫,俞大猷著《剑经》抗倭寇,将棍术凝成“百兵之祖”的筋骨。文人笔下,棍是权杖,是行杖,是《出埃及记》中摩西分海的信念,也是辛庄集市里游人驻足的烟火。 </p><p class="ql-block"> 这根黄龙柏木棍,亦藏着秦岭的呼吸。商洛的柞水木耳在气象站的“天眼”下生长,牛背梁的负氧离子监测屏闪烁数字,而黄柏塬的金丝猴群,早已与山民共享一片林海。木纹里的故事,是自然与匠心的合谋——结疤非瑕疵,反成金丝猴跃然的画布,恰如武术中“乘势借力”的智慧,瑕疵亦可化为锋芒。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归家后,我对着视频习练鞭杆。这短棍不过一臂加一肘长,却藏尽西北的粗粝与精巧。古丝路上,商旅以鞭杆防身,山民靠它攀沟越壑,甚至将行囊挂于棍梢,肩扛生计,手握江湖。山西非遗传承人毛明春,五十载“武”动不息,将鞭杆化入太极的柔劲,劈、挑、撩、拨间,肩颈松活如春水融冰。他说:“鞭杆是拐杖,是武器,更是生活的延伸。” </p><p class="ql-block"> 在交城,晨练的老者挥动鞭杆,招式或如驼铃悠远,或似雷霆骤降。木棍破空之声,与秦岭山涧的流水共鸣,古今交错间,仿佛看见陈盛甫教授在山西大学校园授艺,棍影如龙,气贯长虹。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棍之魂,在实用,亦在美学。南安棍术讲究“美善统一”,招式皆以技击为本,无半分虚浮;习武之人崇德修身,棍风里藏着家国情怀。而今,木棍从战场退入市集,从武器变为文创——烙猴的少女、习鞭杆的白领、收藏古兵器的藏家,皆在棍中寻得一方天地。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根黄龙柏鞭杆静立书房一角。阳光斜射时,金丝猴的眼睛如火眼金睛般泛起微光,恍如太白山巅的云海翻涌。它不再仅是防身之器,而是山河的切片、时光的载体。古人制器,为生存,为征战;今人玩器,为情怀,为与万物共生的禅意。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棍中有山河跌宕,亦有人心流转。从蚩尤的殳到毛明春的鞭杆,从摩西的杖到少女的烙猴木棍,它始终是文明的影子——不卑不亢,可柔可刚,如秦岭的雨,落进五千年的尘土,又蒸腾为云,望向未来的天光。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