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本来想填一首《清平乐》,笔尖刚触到“别来”二字,李煜的“春半”便带着满砌落梅扑面而来——四个字一出口,千年前的离愁已如落梅覆满衣襟,再难另辟蹊径。</p><p class="ql-block">这样的感觉很多,而且会让人很苦恼。</p><p class="ql-block">比如你欲下笔《如梦令》时,总绕不开李清照的平仄。你欲描晨露沾花,她的“知否知否”已带着卷帘人的叹息漫过纸页;</p><p class="ql-block">想绘暮色舟行,“争渡,争渡”的惊鸥又扑棱棱掠过词眼——此时的词曲早被同一双手系在藕花深处,连桨声都带着相似的清婉。</p><p class="ql-block">你想了想算了,那写《青玉案》吧,那就必遇上辛弃疾的灯火。当你在夜色里构思重逢,“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背影已立在阑珊处,将所有关于邂逅的想象,都酿成了他眸中那簇不灭的烛火。</p><p class="ql-block">更不需言《相见欢》,李煜的愁思更是双重绞索。你刚想理一理心头乱绪,“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已缠住笔锋。</p><p class="ql-block">欲借落花叹流年,“林花谢了春红”的太匆匆又挟着寒雨晚风,将伤春的调子吹得七零八落。</p><p class="ql-block">这种被经典词句"锁死"的感觉,大抵是每个写词人必经的劫。</p><p class="ql-block">最绝望的是,当你搜肠刮肚、堆砌典故,好不容易憋出两句自以为精巧的句子,却在撞见晏几道“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时,突然溃不成军。那看似直白的笔触,竟比千般雕琢更戳人心窝。</p><p class="ql-block">于是你彷徨:那难道我只能照着古人的影子捡拾残缺的词句。好像似乎是这个道理,但偏偏又不是这样。</p><p class="ql-block">你是否想过,当你在写下“别来春半”时笔尖的颤抖,早已不是对李煜的模仿,而是你与千年离愁的共振;换句话说,当你鬼使神差地让这四个字从笔尖流淌,并非受制于李煜的韵脚,而是你潜意识里认出了——这四字道破的,正是你此刻喉头哽咽的半阙心事。</p><p class="ql-block">那些被奉为经典的句子,从来不是横在创作路上的巨石,而是人类情感长河里闪烁的航标,它们之所以能“锁死”你的思路,恰恰因为你在某个瞬间,与千年前的某颗心达成了无需言传的默契。</p><p class="ql-block">文学的传承从来不是复刻,而是一场与自己永不停息的对话。所以,与其说我们被经典“锁死”,不如说是我们借他的平仄,为自己的心事找到了第一个落点。</p><p class="ql-block">你应该永远记得,是古人成就了你的别来,你的春半,最终在纸上落下:我也曾为离愁所困,你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