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新韵：竹溪东门游记

巴山猎人

　　五月的晨光像一瓢温水，不疾不徐地浇在东门老街的青石板上。我踩着尚带露气的石缝走进城门，忽听得一阵鼓乐破空而来——县令大人正戴着乌纱帽，手持描金折扇，在戏台上"开街"。那抑扬顿挫的官腔在飞檐斗拱间弹跳，倒比城里剧院的立体声音响更显真切。几个穿对襟衫的孩童举着糖葫芦从仪仗队里钻过，红绸穗子扫过他们发顶，惹出一串银铃似的笑。

　　转过摘星楼，油香便劈头盖脸扑上来。蒸笼里腾起的热雾中，卖格格的老汉正用竹夹翻动荷叶包，米粒沾着腊油簌簌落在灶台上。"这是嘉靖年间逃荒人带来的做法"，他说话时，皱纹里嵌着的葱花屑跟着颤动。我捧着烫手的荷叶包挤进人群，却见一位戴月白面纱的姑娘突然在街心旋开裙裾，水袖甩过豆腐摊的布幌，惊起两三只啄食的麻雀。这快闪的"霓裳羽衣"，倒比博物馆玻璃柜里的唐三彩生动十分。

　　月宫池始建于1958年，为了防洪的需要，将龙山拦腰截断，修建了跃进桥，构筑河堤，在原有弧形河道上以山就势建起了月宫池，改变了河道，溪城免受洪水的肆虐，月宫池也成了溪城市民的网红打卡地。曾记否，河堤上柳树成荫，晓风残月，滚水坝雷霆万钧，气势恢宏。儿童时代，在这里垂钓，洗菜洗衣服，更有胆大的少年赤裸着跳水表演，让人惊叹不已。有一年县上在月宫池举行声势浩大的游泳活动，以纪念7.16毛主席畅游长江十周年，各单位派选手抬举标语牌强渡月宫池，后嫌月宫池太短，改到沙帽山水库和牛头山水库。

　　一个夏日的午后，我与伙伴相约到跃进桥下大桥滩钓鱼，刚到天空就电闪雷鸣，要下暴雨了，急忙往回赶。空手而归又有些失落，同伴回家炒了一碗油饭，拿了一个大竹篮子，来到月官池的五个洞子，撒上油饭，不一会儿，成群结队的鱼都来抢食，同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竹篮捞起满满的一篮子鱼赶紧往岸上跑去。。

　　往事如烟，岁月如歌，如今的月宫池焕然一新，游人如织，一派繁荣景象

　　暮色爬上马头墙时，月宫池的水面正吞着最后一道金晖。智能灯带忽然亮起，将池底的锦鲤映成流动的朱砂。几个少年举着手机在石栏边逡巡，原来在玩AR寻宝——他们指尖划过的地方，水面便绽开朵朵虚拟莲花。对岸茶肆里，说书人醒木一拍，正讲到"嫦娥偷吃灵药"，惊得檐角铁马叮当作响。

　　离街时路过钟鼓楼，看见白日的县令已换回T恤牛仔裤，倚着明代的砖墙吃冰粉。他腕上玉镯碰着塑料碗，清越如更夫敲梆。六百年的光阴，在这叮当声里忽然就融成了一碗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