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槐花香

庞随军

<p class="ql-block"> 故乡槐花香</p><p class="ql-block"> 作者:庞随军</p><p class="ql-block"> 晨起,我习惯打开手机看朋友圈,听说槐花开了,只是我还没有看见。夹在城市水泥砖墙的高楼里,经常会忘记了季节,或者是被季节所遗忘。感受不出大自然扑面的气息,嗅不出花开于春,看不到花落于泥。很多时候花谢花飞,需要通过朋友圈才能感受到。梅花开了,朋友圈里先欣喜起来;桃花开了,朋友圈里先绽放起来;如今,槐花也开了,那种我童年时代随处可见的槐花,承满记忆的槐花,如今却稀有到通过朋友圈先看到。朋友晒出的三三两两的槐花图片,我看到了那久违的串串白色的花儿,也许此时花开正酣,但遗憾的是,隔着屏幕却怎么也闻不到香或不香。于是便又想到故乡,想起那个小村庄。</p><p class="ql-block"> 小村庄很古朴,像那些老槐树一样,不知道流经了多少岁月,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雨。窑洞大都是土的,房前屋后都栽有槐树。这些老槐树的枝枝桠桠遮避起许多的阴凉,儿时的我和一群小朋友就经常在树下做游戏。伴随着的是一首特别好听的童谣,“老槐树,槐又槐,槐树底下搭戏台,戏台倒了,把某某砸跑了。”某某可以是我们任意小伙伴的名字,说到谁的名字,就会是一阵欢笑与追逐,笑颤了老槐树的花与叶,笑飞了树上的蜂与蝶。每到五月,新嫩的密密的槐树叶子中,开始长出一串串铃铛一样的槐花。只是风吹铃铛的时候铃铛是响的,而风吹槐花的时候槐花是香的。数不清的槐花,在阳光下闪烁着白色小光点,像是撒了一树的欢笑。我便天天在树下仰着小脑袋看槐花,看看哪一串最饱满,哪一串开的最漂亮。还不忘缠着母亲要摘槐花,因为母亲做的蒸槐花可是让我盼望已久的美味佳肴。</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槐花曾无数次的被我们作为美味佳肴。一枝一枝鲜鲜嫩嫩的或开或还是嫩芽的白色花蕾,被一双小手一把一把的撸下来尽情地塞入口中。一边说着槐花香槐花白,一边在槐树底下跳皮筋打沙包,一边品着槐花的悠悠香甜。可以说,我们这一代人小时候是伴着槐花的香味长大的。一到五月天,记忆里总也抹不去那串串白色的小花和那沁人心脾的芳香;忘不了那个时候的纯洁生活和人与人之间朴素的情感。槐花飘香的时节,品的不仅是槐香,更是回味一份浓浓的槐花情。此时,我好想似乎看到了故乡那一棵棵槐花树,摇曳着一地的芬芳,温软着我们一年又一年的怀想。</p><p class="ql-block"> 故乡的槐花树,在诗意的五月恣意绽放,盛开出一片花海。那晶莹的槐花,散发着沁人心扉的槐花香,融入了我们对家乡的守望,晕染了流光。槐花,别称洋槐花,原产我国北部,以黄土高原最为常见,它含有芦丁、槐花二醇、维生素A等物质,能改善毛细血管的功能,保持毛细血管正常的抵抗力,对预防高血压、糖尿病都有益。转眼间,又到一年槐花香,人世间百媚千红,唯我对槐花情之所钟。在这个思念的季节,我想念故乡的槐花,想念故乡那些可爱的人儿,想念小时候妈妈亲手做的玉米槐花馍馍、槐花蒸肉。经年里的槐花香和那些熟悉的味道,我都将在静好的岁月中细细回味。故乡那醉人的槐花香,早已经顺着滚烫的血液渗入骨髓,成为了我一生的守望。我在槐花的世界里,轻揽一树槐花香入怀,植入槐花的元素,婉约生命的芬芳。</p> <p class="ql-block">  记得儿时,五月天里满是槐花的香甜。放学后,我们仰望那一树树的花开,串串垂吊在嫩嫩的叶尖里,诱人的浓香,把孩子们都变成了一只只小馋猫。会爬树的男孩子都争相爬上树,先撸一把放进嘴里,嚼啊嚼啊,嘴角都流出花汁了。树下的孩子瞅着望着,满目的馋劲儿更加急迫了。偶尔从树上掉下一串,那是树上撸槐花的孩子没装进兜里,不小心掉下来一串,树下的孩子们蜂拥齐上,争夺那一串槐花。我不会爬树,只是仰着脸,看那满树白花花的槐花一嘟喽一嘟噜,摇摇欲坠的旋在枝条上,微风拂面,那花儿的容貌更羞怯柔美了。不知什么时候,我低头时,脚边落下槐花一串,我抬头看那树上的孩子,他在冲我调皮的挤眉弄眼,我蹲下身子,怜爱的用手轻轻捧起槐花,放到唇边,那浓郁的香甜扑鼻入心,我昂起头,冲树上的孩子害羞的笑了笑,心里无比的感谢他,给了我一心的花香。再往旁边瞅瞅,那几个争夺槐花的孩子,把那串槐花已抢到嘴里了,大口大口的嚼着,好像咀嚼山珍美味一样。他们猛然看到了我手中的槐花,都睁大了惊讶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摘槐花是有讲究的,太早了,不够清香;开过了,也失去味道。等到槐花含苞欲放,似开非开的时候,父亲找出一个长长的竹竿,在竹竿的一头绑上一个铁钩,便可摘槐花了。母亲拿了一个竹篮,坐在一个小凳上准备择捡。我便在父亲和母亲中间跑来跑去。父亲用铁钩轻轻一拧,咔嚓一声,一个开满槐花的小树枝就掉了下来,我赶紧捡起来送给母亲。母亲拿起一串槐花轻轻一捋,一粒粒的槐花就像下雨一样掉进母亲的小竹篮里。不一会儿,就择了大半篮,母亲说够蒸上一锅了,我总是还要多摘几串才罢休。母亲拿起一串花轻轻一捋,一粒粒的槐花就像下雨一样掉进母亲的竹篮里。不一会儿,就择了大半篮,母亲说够蒸上一锅了,我总是还要多摘几串才肯罢休。</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在我老家院子里,窑洞前有一颗槐树,很粗,槐花飘香的时候,父亲便爬上树摘槐花,我记得我有时也偷偷的往上爬,因为年龄小,母亲总不让我上树,我总在下面用一根在顶端绑个铁钩的杆子,在下面勾槐花,去勾树梢最嫩的洋槐花,勾来的洋槐花和树枝,我们一把一把地捋到簸箕里,剩下的就是母亲最拿手的蒸槐花和槐花烙饼,也是我最爱吃的蒸槐花和槐花饼。而我们也最喜欢生着吃,勾到洋槐花先撸上一串,一把塞进嘴里,咀嚼起来,一瞬间被甜美多汁的幸福感所击倒。往往是往簸箕里拾一把,往嘴里塞一把。当簸箕里拾满洋槐花,自己的肚皮也被撑圆了,那时候都是生吃,也没见得什么病,不比现在,正儿八经的吃的东西,都让人很害怕不干净。</p><p class="ql-block"> 母亲把摘来的槐花,洗净,晾干,拌上调料和面粉,一颗颗花粒像穿上了一层棉衣,我站在锅前痴痴地看着母亲娴熟地把拌好的槐花放进锅里。一盖上锅盖,便觉得很快就可以吃到想念了一个季节的槐花了。就边往灶里加着柴,边问母亲,好了没?母亲总笑哈着说,瞧把你馋的,快了,于是再等,再问,再放柴。终于等到母亲说好了。这时差不多口水也就出来了。最是一开锅的诱惑,所有的矜持一瞬间全无。满屋子槐花的清香,想想看,还有什么食物比蒸槐花儿更诗意呢?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槐花的食用功能,给多少人带来了惊喜与享受呢。母亲把槐花再浇上小磨香油,各种调料,拌匀,即可食用。迫不及待的我便开始狼吐虎咽起来,母亲笑眯眯的说:"慢点,喜欢吃明天我还给你们蒸。"于是在那个槐花飘香的季节里,槐花便一次次地带给我期待,惊喜与满足。槐花的香气,也逐步定格为母亲的味道,家的味道,故乡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  我又记得豆蔻年华时,携伴坐在皓月悬空的夜幕里,聆听着小溪潺潺的流水和此起彼伏的蛙鸣,吸吮着空气中飘游着槐花的浓浓芳香,伙伴们一个个醉意朦胧,飘飘欲仙。其实,那是真正的心醉了。槐花盛开的日子,那是春夏交替的季节,也就是老百姓说的“青黄不接”的时刻。在过去那个清贫的日子里,每到这个季节,几乎家家户户的粮囤基本上都快见底儿了,真正到了“青黄不接”的艰难时光。这时候,满山遍野的槐花,就成了一道充饥解馋的美味佳肴。于是,人们纷纷走向户外,甚至成群结队地到野外去采摘槐花,俗称:“捋槐花”。而后,再将捋下的槐花用清水洗净沥干,放在开水中烫一烫,用笊篱捞出放进冷水里泡一泡,稍后捞出来一把一把的握,沥干水蒸着吃,炒着吃皆可。因那时缺油少面,常用的方法就是将槐花蒸着吃,都是用地瓜干面粉,把沥干水的槐花拌一拌,放在锅内篦子上蒸。蒸好后放上大蒜、油盐和调料就可以吃了,虽说显得有些粘腻,但吃起来还是感觉很香甜,美味爽口。</p><p class="ql-block"> 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是在五月的一天,食欲不振,茶饭不思,观其容颜变化不大,不像有病,但就是饭量锐减,无论我们怎样调节饭菜汤汁,总是难以下咽,真叫人心急如焚。我坐在窗前苦思冥想,忽望见对面山坡槐树在风中摇曳,猛想老家槐花一定是含苞待放,立刻带上妻子去郊外的山里捋了一点槐花,我们当即蒸了一笼槐花。不知是被我们苦心打动,还是真的喜欢,母亲吃了很多,我们也总算有些宽慰。槐花的清香也勾起了我对母亲许多的回忆。今天邻居上山摘了许多槐花,给了我一筐,想着儿时母亲烙槐花饼的情景,去给孙女、孙子烙槐花饼。先把一串串槐花的径条撸下,挑洗干净,在热水里焯一下,然后加上调料、面、鸡蛋,搅拌均匀就可以下锅了。在等待槐花饼时,从锅里窜出一阵阵的槐花饼香味,这不同于生槐花时的香里透着淡淡的甜,而是有着槐花香的饼味,香味氤氲了整个房间,甚至调皮地透过窗户飘到窗外,引来邻居不时地抬头张望寻觅。</p> <p class="ql-block">  此刻,我在想,槐花之美,不仅在于她的繁盛、她的洁白、她的清香,更美的是在于她的食用价值,如果做一个大胆的臆测,我以为槐花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走入过无数个家庭的食谱,有意无意地维系了无数个饥饿生命的延续,至少在北方的广阔土地上,仍然会有千千万万的人会时时想起槐花蒸饭的香甜来,这无疑是槐花独有的一种大美。小美美在境,大美关乎命,其它花谁可与之比拟?也正是槐花独有的大美,让历朝历代的文人雅士把它当成了文学作品抒情的对象,白居易就有“薄暮宅门前,槐花深一寸”的咏叹,西南地区更有一首传统山歌《槐花几时开》,在很广的地区传唱不衰。而今融在槐花清香中的我,无以用更多的言语表达我对槐花美好的赞叹与感激,只好借用诗人源林烟的五律《槐花开》作为我感情的释放:“五月槐花开,如雪似蝶飞。微微风簇浪,串串浮阳台。阵阵清芳沁,翩翩天使来。问君为何事?还世一清白。”又到槐花飘香时,而我的情愫里,更待来年槐花再飘清香。</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过去了,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家庭餐桌上的饭菜也日益丰盛起来。但由于社会的发展与进步,刺槐树逐渐被经济利用价值高的风景树、速生杨等树木所取代,槐花树越来越稀少。然而,每年的这个时期,人们仍爱吃上几顿可口的槐花饭。这当然不是因为又在闹饥荒,既是对过去生活的一种延续和留恋,也是想换换口味养成了吃槐花的习惯。况且,槐花又是无公害的纯绿色食品,愈来愈被人们所看好。特别是近年更被城里人视为餐桌上的“软黄金”,他们想方设法到乡村去采摘或收购些鲜槐花,还有不少饭店、餐厅和宾馆都相继推出了槐花这档菜。这些关于槐花的记忆,不管岁月如何更迭,我将永远藏在心灵深处。</p><p class="ql-block"> 我喜欢槐花。不仅仅是喜欢它端庄流丽,硕健婀娜的洁白,喜欢它不择地势,顽强不屈的生命活力,还有那淡淡的芬芳。每次槐花绽放,只要遇见。我都会驻足停留。仔细欣赏它的端庄美丽,嗅着它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花香。我喜欢这样的香味。香的纯粹,香的内敛,香的羞涩,香的高贵。每年槐花开时,它不由自主地让我想起母亲慈祥的笑脸和给予我的无尽的关爱。槐树不开花时,是极普通的树。就像故乡的父老乡亲一样普通朴实。那枝干上一排排尖利的刺,象征着父老乡亲们那倔强的性格,不认输的品质。开花时,却十分明艳耀眼,就像故乡的父老乡亲们勤劳善良的品质。又是春天,想必故乡的槐花也绽放了。洁白清香的槐花,仿佛春天的精灵,在我们的舌尖上跳跃舞蹈,唇齿留香,让人回味无穷。希望故乡的槐花开得更美丽,更热烈,更芬芳</p><p class="ql-block"> 此去经年,家乡那一树槐花香,总会让我眷恋、怀想。而今,到了槐花盛开的季节,却再见不到那古老的槐树,那铃铛似的槐花,那香气四溢的蒸槐花,曾经给我蒸槐花吃的母亲,如今也埋在生长槐花的泥土里。母亲已经离开我们七年了,七年来,母亲无数次地走进我的梦里。她慈祥的笑容,如蒲公英般的白发真切的清晰的浮现在我眼前。她那温和慈爱的话语,仿佛一直回响在我的耳畔,伴我入眠。槐花香甜润心田,母亲,想您了。愿我的母亲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p><p class="ql-block"> 写于二0二五年五月二日延安家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