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金瓶梅》之七十七 潘金莲当了财务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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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金瓶梅》之七十七 潘金莲当了财务科长

潘金莲和吴月娘的冲突，以潘金莲低头认错结束。西门庆为了安抚潘金莲，征得吴月娘同意，把原来孟玉楼管的钱帐转到了潘金莲手里，潘金莲如愿当上了财务科长。

财务科长是个炙手可热的岗位。

很多年前我在县里工作，财政局长人人都争着当，有个人事局长放着人权不要，一心想去财政局。那时候“钱”很值钱，又是计划经济，大家都比较守规矩，虽没有八项规定管着，但奢靡之风还不盛行，有点小钱花就满足了，像团委、妇联、科协等这些小单位，年底财政结算，给个万儿八千就喜嗞嗞了，所以大小部门见着财政局长，都是笑脸相迎，谁会得罪这个财神爷呢。后来就不一样了，开支越来越多，预算越造越大，收入远远赶不上开支的增幅，财政的窟窿也越来越大。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到年底，财政局长就换个手机号躲起来，只有书记县长和分管财政的常务县长能找到，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岗位是试金石，既试能力又试人品，一个人行不行，往这里一放就知道了。但岗位越重要，试错的代价就越大，弄不好就成马谡丢定军山，毁了诸葛亮一生大业，所以县里选财政局长，都是慎之又慎，书记和县长要反复沟通才行。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在这个岗位干，除了要求人品好之外，能力上至少有三个方面能拿的下来。一是能从上面要来钱。在中央集权体制下，钱都是上面管着，除了转移支付这个大笔不说，各种配套，补贴，投资，基金，债券，借支等，钱有的是，就看你在上级财政部门有没有人脉。例如产业发展专项资金，教育经费，医疗卫生投入，社会保障补助，林业生态补助，污染防治专项资金，交通水利基础建设资金等等，五花八门，不管什么钱，能要过来就行，先挪过去把工资发了，干部职工不骂娘再说。二是要保证县里的重点工作资金需要，特别是书记县长的重点工程。他们的关注重点都涉及全县发展的大局，资金上必须提供强有力的支撑。三是各部门关系的平衡。大单位小单位都是一家子各有各的难处。有的一把手精明，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善于伸手；有的一把手是老实人，过苦日子惯了，有钱多花点，没钱就紧吧点，凑合着过就行。当财政局长的就要吃透情况，对这些了然于胸，虽也有远近厚薄，但大体上一碗水端平，不要让老实人吃亏太多。实在解决不了的，也要交个实底，“有钱钱打发，没钱话打发”，让空手而去的人不负气而去。“唾沫星子淹死人”，没有个好名声，再有能力也干不长久。

潘金莲显然不是这个料。她这个财政局长虽然没有向上面跑项目要钱的任务，也没有保证一把手需要的任务，但在处理群众关系上，她显然不行。

“潘金莲自从当家管理银钱，另顶了一把新等子。每日小厮买进菜蔬来，教拿到跟前，与她瞧过，方数钱与她。她又不数，只教春梅数钱，提等子。小厮被春梅骂的狗血喷了头，皆出生入死，行动就说落，教西门庆打。以此众小厮皆互相抱怨，都说：在三娘手里使钱好，五娘行动没打不说话。”

潘金莲大权在握，苛刻待人，犯了众怒。

严格来说，潘金莲是一个单位分管财务的副职。在西府大院里，西门庆是一把手，吴月娘是常务副职，孟玉楼、潘金莲等都是班子里的一般成员。由于财务管理的重要性，很多单位都是由常务分管，像潘金莲这样的一般副职管财务，往往是个例外，要么是常务不愿管，要么是这个副职特受一把手信赖。

财务科长是个泔水缸岗位。

当了财务科长，就卷入了利益的漩涡，往往出力不讨好。向上要不来经费，大家说你没能力；经费要来了，如何分配，作的难比要经费还大。一把手交代的办了，二把手交代的咋办；二把手的事办了，分管财务的副职咋办。领导们的事都办了，各部门的事咋办。有了钱还不如没钱，没钱大家都穷着，有了钱分不均就成了大问题。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中国人的传统。钱再多，没有人的欲望多。人心没有足尽的时候，每个单位没有说经费不紧张的，特别是在过紧日子的大环境下，僧多粥少，即使清汤寡水大家也都盯着。要保证一把手意图实施，要保证单位正常运转，又要照顾方方面面，没有原则性不行，没有灵活性也不行；没有大局观不行，过于八面玲珑四面光也不行。我在县里工作时，搭过几个分管财政的副职，他们就各有千秋。

第一位大家当时满意，后来回忆起也交口赞誉。他公道正派，理解领导，体恤下情，既讲原则，又能从实际出发，照顾方方面面需要。特别是注重程序，需要提交常委会或一把手表态的，绝不越权；在自己职权范围的支出，也要一月一汇总，上报给一把手审阅。为下面解决难问题，从不揽功；出了问题，绝不诿过。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很怀念，他也到了更高的平台。

第二位大家当时不满意，后来回忆起也还认可。他正派却死板，讲原则不讲变通，一分钱掰成两瓣化，少开支一分是一分。各部门谁有困难谁自己想办法，谁的孩子谁抱走，想让他开口子比上天还难。人们当时骂他是守财奴，很多年过去了，大家倒觉得他没私心，是个很好的金库守门人。

第三位大家当时不满意，后来回忆起也嗤之以鼻。他不讲规矩，厚此薄彼，拿公家的钱行个人的情，谁与他关系近他就给谁多拨一点。这样的结果，维持的只是少数，得罪的却是大多数。多年过去了，大家说起他，还是颇有微词。

这三个人，一个人智人，一个是愚人，一个是俗人。潘金莲算什么人？潘金莲应该是个恶人。

潘金莲新官上任三把火，采取了新措施。她买了个新等子，让买菜的小厮们当面验过，再叫春梅数钱，表面看是支出规范化，实际是在弄权，借机刁难大家。春梅深知潘金莲的心思，所以才敢把小厮们骂的狗血喷头，唆使西门庆把他们打的生不如死。

幸福是一种感觉，潘金莲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潘金莲可以这样，因为她有靠山，只要西门庆在，谁也奈何不了她。财务科长不行，他是体制内人，每年要考核，要测评，一个没有群众基础的人，在单位里很难站住脚，即使一把手想用，也颇费踌躇，哪个一把手肯用一个有后患的人。

潘金莲又算不上是财务科长，只是一个具体管事的。财务科长水深着呢，哪些该支哪些不该支，哪些能支哪些不能支，哪些能变通哪些不能变通，哪些能挪用哪些不能挪用，一句话，钱支出去了，不能有后遗症。

《金瓶梅》这一章回中还有一个很有嚼头的情节。西门庆正在书房中和任伯爵吃饭，参议汪老爹、兵备雷老爹、郎中安老爹来拜。说要借西门庆这里摆酒席五桌，请新升大理寺丞的浙江本府赵大尹吃饭。朗中安老爹“令吏取分资三两递上。西门庆令左右收了，相送出门。”

按照西门庆往日宴请的规格，这五桌饭花费在千两以上，但安老爹只拿了三两，有趣的是西门庆竟认认真真的接了。潘金莲这个财务科长没经历过这场面，肯定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千两银子从哪儿支，这三两银子又怎么下。耐人寻味的是，千两银子都花了，为什么要收（送）这三两。大家都在演戏，认认真真的演。潘金莲不知道，很多年后会有一个制度，官吏下乡吃饭要交钱，每人每餐块儿八角都有明确要求。那也是一个认认真真的交，一个认认真真的收，上帐和打收据，一样也不能少。至于那顿餐的实际费用，例如山珍海味，烟酒茶饮，甚至歌女伴陪，临别送礼等，如何变通列支，那就是财务的事了。

很显然，财务科长这个岗位，按潘金莲的水平，她的学历，她的历练，她的德性等等，都是难以胜任的。她的功夫在床上而不在帐上。潘金莲不久就因西门庆去世而被吴月娘赶出家门了，但由此开了一个先例，就是老板们安排情人管财务，或者把管财务的发展成情人。钱和色在这个岗位上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结合点，这也算是潘金莲一个贡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