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能的手】井台边的成长。

环环

<p class="ql-block">在北京京郊东北方向的燕山脚下,金鸡河边有个被柳树和枣树环抱着的小村子,那是我童年的乐园。三口老井散落在村子里,离我家最近的是北井,井口铺着青石板,井绳常年摩擦出的凹槽里,总渗着湿漉漉的水痕。仿佛时光留下的印迹。</p><p class="ql-block">我打小就知道五一节是干活人的节,村里的大人总说手勤快了,日子才能过得旺。那时候我的手虽然小,手指甲盖边总沾着洗不掉的泥,可就是这双小手跟着爸妈在日子里扑腾,啥活都能摸出个门道。</p><p class="ql-block">在那年代的农村家家都吃井水,第一次握井绳时,我才刚上三、四年级。放学铃声一响,我就背上书包往家跑,母亲总说太阳落山前要把水缸蓄满。井绳在掌心粗糙得像砂纸,我学着大人的样子把木桶抛向井口,可那木桶总像个调皮的孩子,在水面上打转儿就是不肯下沉,我站得离井口很远,近了怕掉下去,心里突突直跳,手有些抖。母亲擦着手从旁边绕过来,指尖轻轻叩着我的手腕:“胳膊要稳,绳子顺着井壁晃,桶口歪了水才进得去,真奇怪,母亲一抖水桶它特别听话就进了水。入冬气温下降,井口满是冰溜子,一不小心脚下就特别滑,很容易摔倒或掉进井里。</p><p class="ql-block">村里的南井比较深,井口是方形且口大,比北井大很多,北井的井口是圆形,井口由二个圆组成象个8字,可以两人同时打水。赶上人多时也要排队。</p><p class="ql-block">村子南街有个闫姓的姐姐,比我大几岁,她在井边玩不小心掉在井里。幸运的是,她掉下去后浮在水面上,正巧有来打水的人,她座在桶上被救了上来,真是命大福大呀。</p><p class="ql-block">不知哪位好心人,在井口周围撒上了土,我稳稳地站在井口,”屏住呼吸再试,却忽的一阵眩晕从井底涌上来——青石板下深不见底的幽蓝让我腿肚子发软,手一松,木桶“扑通”一声沉了下去,只留井绳在水面飘荡,一会井绳也看不见了,我吓得大哭起来,母亲安慰我说不要哭,能打捞上来,母亲领着我往回家走,我走几步回头望望那井口。</p><p class="ql-block">那天傍晚的井台格外寂静。母亲找出铁制的三齿钩子,它很像轮船的锚,绳头在她手里绕出利落的结,可钩子在井里探了半天,只捞起几片枯黄的槐树枝叶。我蹲在井沿抽搭着掉眼泪,白薯粥的甜香混着暮色漫上来,母亲却拍拍我沾着土的裤腿:“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找桶。</p> <p class="ql-block">饭桌上,我只咬了两口白薯,就见门口晃过个挑着扁担的身影,是隔壁的李叔,他腰间别着的汗烟袋来回晃悠晃悠,我急忙拿着勾子追了出去,李叔,求您帮我打捞一下水桶,李叔说:“没问题,我的技术可棒了。”</p><p class="ql-block">井台的月光被李叔的身影遮住大半,只听他喉咙里“嘿”一声,勾子便稳稳咬住了桶沿。木桶破水而出的瞬间,水珠顺着桶帮滚落,在月光下像撒了把碎钻。我跳起来拍手叫好,妹妹提着煤油提灯凑过来,照亮了木桶上被井水浸得发亮的木纹,那是父亲用桐油细细刷过的。从那以后,井台成了我的“课堂”。每天放学我都攥着井绳练习,看木桶在水面画出一圈圈涟漪,看自己的倒影随着水波晃动。渐渐的,我能单手甩出漂亮的弧线,看木桶乖乖地盛满清水。后来学会了挑水,一根桑木扁担压在肩上,起初磨得肩膀红肿,母亲便用晒干的丝瓜瓤垫在担子里,走起来咯吱咯吱响。从井台到家里的石板路,我数着步数走,春天下过雨后,能看见蚂蚁排着队往槐树洞里搬家;秋天枣子落满井台,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响声。</p> <p class="ql-block">二十岁那年夏天,村里来了戴安全帽的工人。他们挖开青石板,把拇指粗的铁管接进每家厨房。当母亲拧开水龙头,清冽的水哗哗流进水缸时,她伸手接了捧水抹在眼角:“这辈子没想到,能赶上水自己上门的日子。”我摸着不再用的井绳,绳结处还留着当年李叔抽烟时烫出的焦痕,却忽然明白,那些在井台边流过的汗水与泪水,早已像渗入泥土的井水,滋养了岁月。</p> <p class="ql-block">如今回到村里,北井已经被护拦围起,青石板上的水痕依然清晰。自来水龙头在厨房闪闪发亮,可我总记得那个趴在井沿看倒影的午后,记得母亲教我握井绳时掌心的温度,记得李叔捞起木桶时,井水里晃动的满天星光。那些与井台相伴的日子,教会我的不仅是打水的技巧,更是在岁月里稳稳握住生活的勇气——就像母亲说的,手稳了,心定了,日子便会像盛满水的木桶,沉甸甸地,朝着光亮处前行。</p><p class="ql-block">如今我长大了,可每次回村看见那口老井,就想起那双沾满泥的小手,它们掰过生活的苦,也捧过日子的甜。在五一国际劳动节这个属于劳动人民的日子里,我总觉得这双曾在岁月里扑腾的小手,才是咱老百姓心里万能的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