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红穗摇曳的童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坡子像条土龙盘踞在村北,堤坝上枣树成行,坝根下却藏着我们整片童年的秘境。每年开春,挖坝夯土留下的洼地里总要种满红高粱,等秋风吹起时,那片涌动的红浪能一直漫到天边去。</p><p class="ql-block"> 高粱抽穗的时节,紫红穗子沉甸甸地垂着,像一团团凝固的晚霞。我们一群小伙伴背着荆条筐钻进青纱帐,镰刀还没割断几根草茎,便都围坐在刘老汉的破草帽底下。老人总要先吸三袋旱烟,看我们急得抓耳挠腮了,才用烟袋锅敲着草筐沿:"小鬼头们,填不满我这这筐子,哪来的狐狸精哟!"于是十几把小镰刀唰唰飞舞,青草汁的腥甜混着泥土的潮气,惊起蚂蚱乱蹦。</p><p class="ql-block"> 待夕阳把高粱叶染成金箔,刘老汉的破锣嗓子便幽幽响起。我们缩着脖子听狐仙报恩,汗毛倒竖时忽然瞥见叶隙里漏下的光斑,恍惚真见着红衣女子在穗浪间隐现。故事终了才发现,刘老汉的草筐满满,我们的筐底空空。慌忙折几根高粱秆架在筐底,铺层薄草装样子。回家路上总忍不住伸手摘几粒紫红的高粱籽,嚼得满嘴青涩。</p><p class="ql-block"> 那年潴龙河涨水,高粱地成了泽国。农历六月初我生日那天, 我们几个小伙伴赤着脚蹚过凉津津的浑水,裤腿卷到大腿根,惊得泥鳅直往脚趾缝里钻。广州同学举着搪瓷盆喊:"快看!一堆儿小鲫鱼!"我们七八双手在水里围追堵截,泼得浑身精湿。那天娘用小鱼熬的面条汤格外鲜,氤氲的热气里,窗外的红高粱正在水中轻轻摇晃。这个生日深深定格在了我的人生轨迹里。</p><p class="ql-block"> 今天,村北的大坡子和后面的高粱地里,新盖的砖房齐整得像列队的士兵,水泥路面上找不见当年赤脚踩出的蚯蚓纹。可只要合上眼,耳边就响起沙沙的高粱私语,鼻尖飘来青草汁的腥甜,仿佛刘老汉的烟袋锅又要敲过来了——"小鬼头,今儿讲个水鬼找替身的故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