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解 药</p><p class="ql-block"> 牧石</p> <p class="ql-block">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切进市政府大院,却融化不了门前凝固的空气。付豪蜷缩在石阶上,指节因攥着农药瓶而泛白,塑料瓶身被捏出细密的褶皱,像极了他破碎的人生。三天了,黑色轿车在警戒线外排成沉默的长龙,市长办公桌上的文件越摞越高,积压的怒火终于化作一纸急令——必须在中午前解决这个“定时炸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信访局邹局长额头沁着薄汗,指挥公安干警呈扇形包抄。付豪突然暴起,塑胶瓶在阳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谁敢过来!”刺鼻的农药味混着血腥味在喉间翻涌,他咬破了嘴唇,血丝顺着下巴滴在褪色的衬衫上。人群僵在原地,对讲机的电流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p><p class="ql-block"> “都让让。”沙哑的嗓音撕开凝滞的空气。老于拨开警戒线,磨白的帆布鞋底碾过满地烟头,发出细碎的声响。付豪猛然抬头,瞳孔因过度紧张而收缩:“别过来!过来我先杀了你!” </p><p class="ql-block"> 老于突然逼近,鹰隼般的目光直刺对方眼底:“付豪,你杀了几个人?” </p><p class="ql-block"> 这个问题让付豪如坠迷雾,下意识后退半步:“我、我没杀人!” </p><p class="ql-block"> “前河社区那桩悬案,死者胸口三个血窟窿——"老于顿了顿,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烟,“不是你干的?" ”</p><p class="ql-block"> “冤枉!那事儿跟我没关系!”付豪涨红着脸嘶吼,青筋在脖颈暴起如扭曲的藤蔓。 </p><p class="ql-block"> 老于嗤笑一声,点燃香烟,袅袅白烟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我当你多大胆子,原来连杀鸡的勇气都没有。"他弹了弹烟灰,“日大瞎(孬种)才拿农药吓唬人,有本事冲我来啊?”</p><p class="ql-block"> 付豪的手剧烈颤抖,农药瓶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斑。 </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急刹在院门口,政法委副书记付坤快步走来。老于迎上去,压低声音:“付书记,该回老家开祠堂会了。"” </p><p class="ql-block"> “什么意思?”付坤皱眉。 </p><p class="ql-block"> 老于朝付豪努努嘴:“咱们付家出了个‘英雄’,堵政府大门、拿农药寻死,这脸都丢到全省了。不如开个族会,把他逐出族谱。”</p><p class="ql-block"> 这句话像把锈刀,狠狠剜进付豪心里。他从小听着祠堂里的训诫长大,此刻攥着农药瓶的手缓缓垂下,声音带着哭腔:“本家兄弟,我就是走投无路......”</p><p class="ql-block"> 付坤立刻接口:"听老于的。"老于趁机上前,接过药瓶的动作轻得像接住一片落叶:“走,去信访局喝杯热茶,慢慢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信访局的白炽灯下,付豪的手还在发抖。搪瓷杯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却遮不住眼底血丝:“我把房子抵押了,借了高利贷,想着跟着开发商搞项目能翻身......”话没说完,他突然埋头啜泣,肩膀剧烈起伏,“现在老婆跑了,孩子的学费都凑不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于沉默着翻开泛黄的笔记本,钢笔尖沙沙作响。笔记本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一个面容枯槁的农民,那是他年轻时调解失败的案例。当时那个绝望的男人就在他面前喝下了农药,而他却没能拦住。从那以后,老于就明白:绝望的人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被看见。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日子,他的帆布包永远装着皱巴巴的材料,皮鞋踏遍住建、司法等部门。协调会上,开发商代表冷笑:“钱早就投进项目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p><p class="ql-block"> 老于不急不躁,从档案袋抽出一份合同复印件拍在桌上:“开发商的资金去向,这里每一笔都能对上。”他顿了顿,又抽出一份文件,"那这笔挪用公款的证据,您要不要再看看?" </p><p class="ql-block"> 深夜的办公室,台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反复拨打律师电话,只为多争取一分追回损失的可能。 </p><p class="ql-block"> 三个月后的清晨,付豪站在信访局门口,手里的银行卡还带着体温。老于正在给新来的同事讲解卷宗,晨光为他斑白的鬓角镀上金边。付豪张了张嘴,喉咙像被棉花堵住,最后只重重鞠了一躬。 </p><p class="ql-block"> 老于笑着摆摆手,转身又投入到新的案卷中,仿佛化解危机不过是寻常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年后,城区一条巷子里新开了家“解药面馆”。付豪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脸上的皱纹里终于有了笑意。某天中午,一个神情恍惚的年轻男人推门进来,手里的拆迁协议捏得皱皱巴巴。 </p><p class="ql-block"> 付豪给他倒了杯热茶,轻声问:“兄弟,遇上什么事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市政府大院的梧桐叶黄了又绿,关于"解药"的故事仍在流传。人们都说老于有化险为夷的本事,却鲜少有人注意到,他笔记本扉页上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 </p><p class="ql-block"> “每颗绝望的心,都值得被温柔拆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本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人物为化名)</p>